他牽起宣榕那匹馬的韁繩,走上山腰,為沿路都沒有看到標誌物而皺眉:「咦……不是說有高碑嗎?怎麼,碑刻……」
他的話因為震驚而止住。
只見那本該數丈高的黑石方碑,被人砸碎在地。
極盡雕琢華麗的辭藻碎為齏粉。
又正值暴雨之後,滿地黃泥里,這些黑石錯亂突兀。
容松驚道:「誰砸的啊?這邊不是有侍衛守著防止賊嗎?」
宣榕輕聲道:「也許是路過的學子。主路離這邊不足五里。之前就經常聽說,有人趕考前會來終南山昭陵前上一炷香的。」
容松啞然,宣榕垂眸道:「這有什麼好稀奇的。世人熱衷造神,熱衷毀神。」她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頭,指了指更高的山坡:「如舒公妻子是葬在那邊,去找一找墳墓,把兩人合葬吧。今兒是個宜安葬的日子,天色尚早,應該能落土完工。」
隨從們奉命去了。
而容松還想說什麼,就聽到宣榕擺了擺手道:「我一個人走走,不用跟來。」
沿路都有駐紮的守衛,哪怕在原本的舊陵入口處,也有持戟的侍衛。安全無虞,便沒人敢違逆跟隨。
宣榕便踩著沿途碎石爛泥,走向這處恢弘墓穴。
她這段時日都沒穿裙裝,身著曳撒,方便騎行趕路。鹿皮長靴上沾了泥,也不用在意,回去一擦一衝就能幹淨。
顧弛的舊陵還在修繕,本來已進行到了一半,但近來被叫停。於是,石磚青瓦成堆擺放在外,孤零零的,又聲勢浩大,再也不會用上,仿佛遺棄在了塵世之外。
宣榕越過這堆磚瓦,矮身進了還沒來得及封上的陵墓洞穴。
甬道很暗,寂靜無聲,能聽到腳步回音。
左右兩側都繪有精緻的壁畫,內容豐富多彩,孔子開壇講授,姜公垂釣河畔。儘是上古先賢。
再往裡,是陪葬的滿室寶物。去年山洪沖刷,讓這邊狼藉遍地,但經過一番收拾整理,倒也規整不少,至少擺放有序,一些碎裂的瓷器也收攏在了一邊,只不過還沒及時清理出去。
宣榕繼續往前。她手中是一隻火匣,光亮沒有油燈和燭火明亮,只能隱約照見身旁方寸之地。
於是她走得很緩慢。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到了主墓。
這裡瞬間寬闊起來,連頭頂天花細緻描繪的紋路都顯得高了不少。也許有的工匠來自西域,這些紋路像極了宣榕在萬佛洞見到的繁複神像。
她靜默站立片刻,越過倒地趴臥的銅獅子。
來到那尊沉重昂貴的金絲楠木棺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