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到七歲的沈少簡比平常孩子更沉穩,沈夷光對他很放心,叮囑完又回頭看小妹,想同她也說上兩句話。
可就是這一個轉頭的功夫,周遭忽然大變了樣。
待到回神,沈夷光四處逡巡,哪裡還有妹妹和侄兒的影子。他愈發忐忑,重新推開那扇熟悉的朱紅大門,卻只見滿目瘡痍,府中一片破敗腐朽,觸目驚心。他到處找不到妹妹和侄兒,腳步逐漸混亂,心慌不已。
也許是他的想法干預了夢境,所念及所見。
他看到妹妹渾身是血躺在地上,旁邊是剛才還信誓旦旦保證一定好好習武安心吃飯的小侄兒。兩個人並肩躺在一處,雙目緊閉,身下溢滿了鮮血,無論他怎麼呼喚都不應答。
沈夷光眼前發黑,膝下一軟癱坐在地,一陣天旋地轉。
他的胸口仿佛壓著什麼,重得幾乎喘不過氣,想要伸手去觸碰妹妹的臉,可他卻連胳膊都抬不起來。
終於猛然掙脫夢境,沈夷光大口喘息醒來,額上滿是冷汗,藏於被中的手抑制不住的顫抖。他反覆深呼吸以平緩情緒,直到手漸不再抖動。
夢魘褪去,神智恢復清醒,沈夷光終於徹底解脫,方才真正明白過來那些都是假的。
一定是假的。
他不停告訴自己夢都是反的,止玉和少簡都不會死,他們現在還好好在京城侯府活著。
趙昱的確狠毒,弒父殺兄都做得出,可應當不至於連未婚妻都下手殘害。況且他那麼喜愛止玉,不止一次提起盼著儘快娶她過門,眼神里的渴望不是作假。
沈夷光自知這個理由站不住腳,喪心病狂的人一旦入了窮途,身邊誰都可以捨棄,可他別無他法。無論如何,他也不會將太子交給趙昱。
想得多不僅頭疼,還口乾舌燥,沈夷光不願躺著,起身想倒杯水喝。誰知他才剛一動,胸口處忽然傳來一陣哼唧,他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微弱熹光,和一雙黑豆眼對上了。
沈夷光:「……」
……哪來的豬?
懵了許久,沈夷光總算才想起喬溪昨天確實買了幾隻豬崽回來,說是擔心冬天夜冷怕凍死,特意讓豬崽們睡在他們房裡。沒想到有個豬崽不知什麼時候爬到他的床上,還正好就睡在他身上。
難怪他在夢裡總覺得胸口沉悶,像有什麼東西死死壓著,原來是真的。
沈夷光抬手把那小東西輕輕揮到一邊,掀開被子下地,從壺裡倒出早已冷透的水一飲而盡。冰涼清水滑過乾澀的喉嚨,帶來一陣舒爽,平息了他躁動的情緒。
一碗水喝乾,沈夷光再無睡意。他本就不是貪睡賴床之人,只是前陣養傷體弱才不得不纏綿病榻,而今既然醒了,他乾脆披衣躡手躡腳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