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認為自己是個很自私的人。小時候偷偷練習各種奇門法術,也不過是為了能牽制身邊的鬼怪,更好地保護自己罷了。
但是從未老實祭拜過祖宗的他,卻突然想回自己家一樓那個祭堂前,給自己的母親好好奉上一炷香,跟她說上幾句不太熟稔的話語,哪怕她早就輪迴轉世了。
生死簿閃爍的頻率越來越快,相寧臉上划過一絲擔憂的神色,他剛想開口催促韓拾一,卻見韓拾一機械地轉頭看向鬼童,擠出一個苦笑:「那你……是真的要走了嗎?」
其實他還是有很多話想對「爺爺」說的,比如他剛考上了一個不錯的大學,準備買一床新的被褥搬到學校宿舍住,一周回家一次——可是這些話在這時顯得毫無意義,因為他的「爺爺」要走了,家裡再也不會有人等他回來。
鬼童從牆角立了起來,他看起來不超過一米,身形瘦弱得如同一張白紙,輕飄飄的,雙腳一離地,便緩緩向韓拾一飄來。
一張掛著空洞眼珠的稚氣鬼臉,此刻看上去竟然顯得十分慈祥,仿佛一瞬間長大了幾百歲。他親切地稱呼韓拾一:「小拾一。」
韓拾一剛想應聲,沒想到有人先替他回應了。
「在呢,爺爺。」一個穿著背帶褲的小韓拾一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
「我在呢,爺爺。」又一個小韓拾一從另一邊冒了出來。
「我在呢……」
又一個……
「在呢……」
…………
韓拾一聞聲回過頭,一個又一個的小韓拾一,成群結隊地、無比歡快地從他身後跑過來,他們像是沒看見長大後的韓拾一一樣。
正當韓拾一以為這群小韓拾一要撞到自己了,下意識閃躲時,卻看見這群小韓拾一直接穿過了自己的身體,奔向前方的鬼童。
但是他們沒能走到鬼童跟前,這些童年韓拾一的幻象在穿過韓拾一身體的一瞬間化成了泡影。
韓拾一眼睛濕潤,他眼睜睜看著一個又一個的自己消失在跟前,顫抖的雙手倉皇無措,只能憑空晾著。
鬼童說過他沒有多少作為人的記憶,而他作為人的時候,正是成為亡魂法器後做韓拾一的「爺爺」的期間。「爺爺」不想看到韓拾一難過,將他幼時所有不開心的記憶都封存在自己身上。
所以,這條陰陽路上的一切幻象都是韓拾一小時候的記憶。
難怪他記不起幼時在福利院發生過什麼……
難怪他一進到這裡就對很多事物都反感……
難怪,難怪……
原來這條陰陽路上發生的一切,都是他曾經不美好的記憶。
「爺爺……」
鬼童聲音喃喃道:「只能陪你到這了,真的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