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
許是因為柏家和的目光太過強烈,柏微言收回看向窗外的視線,歪歪頭,有點疑惑地提醒:「看路呀。」
柏家和深深地看了眼一臉認真的柏微言。
對小孩子來說過於寬大的座椅襯得三頭身奶娃娃愈發玲瓏可愛,奶膘軟乎的小臉純稚懵懂,圓滾滾的黑眼睛澄澈,其中蘊含的茫然與關切都是那麼的乾淨純粹,不曾沾染分毫人世間的骯髒污濁。
面對這樣一雙清澈見底的眼眸,再如何自詡問心無愧的人都會感到形穢德垢,更何況,柏家和本就問心有愧。
他逃避似的將視線重新移回到前方仿佛永無盡頭的蜿蜒長路上,胡亂應了幾聲。
柏微言不解,小眼神困惑地晃晃尾巴尖。
但很快,小孩就將這事放下,繼續去看車窗外的風景。
其實這些景色都大差不差。灰白色鋪滿天地,難免有幾分沉悶壓抑。
可柏微言就是看得津津有味,漂亮的小臉蛋上寫滿了興致勃勃。
小傢伙還沒有意識到,他所眷戀地、沉浸地不是這千篇一律的景色,而是自由,是不必再察言觀色壓抑自己的輕鬆。
終於脫離了不舒服牢籠的小鳥球揮舞著尚且絨軟的羽翼發出稚嫩啼叫。
很開心,很喜歡。
柏微言想著,烏圓大眼睛不自覺變得亮晶晶。
不過,小孩還沒再看多久,柏家和就開口說話了。
好在他這一次說的全都是柏微言感興趣的內容。
柏家和:「微言,你還記得你爸爸媽媽嗎?」
小孩點點腦袋,奶聲奶氣道:「記得。」
話雖如此,可實際上柏微言對於父母的印象是很淺薄的。
他出生後不久就被送到了舅舅家中,平均一年才能見到父母一次,每次又都是匆匆相見再匆匆分別,哪裡能有什麼深刻的印象呢?
小孩能記得媽媽叫柏麗和,爸爸叫邵東皖就已經很不錯了。
柏家和自然也知道這點,他笑了下,慢慢講起往事。
這個總是沉默寡言沒主見地聽從著嚴玉青指揮的男人眉眼中帶起一些懷念。
柏家姐弟出生時,舊曆剛結束不久,混亂與驚恐在無垠大地上繚繞不散。
在一次突然爆發的災變中,柏爸爸去世,獨留柏媽媽帶著柏家姐弟在村里艱難過活。
「你媽媽從小就很有主意,後來不知怎麼討了鎮上一個有錢人家的夫人喜歡,開始讀書識字。」
「我們那時都笑她白忙活,那些書呀、詩呀的能當飯吃嗎?」
柏家和唇邊泛出一點苦意與自嘲:「到頭來,反倒是我們這些人看得不夠長遠。」
柏微言鴉黑濃睫顫了顫,心裡的小人不斷點頭。
讀書識字肯定是好的。
如果它不好,舅媽幹嘛要把表哥送去上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