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千平坐在轎內,面上寒酥似的白,瘦骨透衣,瞧來卻又有幾分病態的美。
那人天生一副弱骨,受不了半絲風,禁不住半分寒,以至於御醫給他定下了仲夏披裘,冬至不出殿的規矩。
可憐他藥齡與生齡相仿,濃稠苦藥作水飲,卻難逃病鬼糾纏,年年歲歲,歲歲年年,怕是浸在藥缸里也救不了他那羸弱之軀。縱有萬般治國之才,終究敵不過命薄福淺,也難怪世人憂心這太子來日撐不起這魏山河。
這下著雨的陰濕天兒,太子不該出來的。
季徯秩遠遠望見那轎,頓時心急如焚,趕忙呼喊道:「殿下!怎於這麼個時辰出殿?夜本就涼,天兒還正落雨呢!」
季徯秩從內宦手中接過紙傘便要下轎去問安,魏千平卻在轎子裡柔聲勸:
「阿溟,別!本宮原是想趕著來見你一面的,哪知碰巧遇上了雨。本就是為了給你接風洗塵,你如今下轎來見本宮,若沾了一身苦雨,本宮今夜怕是心愧得連覺也睡不安寧。」
「我護送您回宮。」季徯秩蹙緊眉頭。
「路遠呢!你前些日子回繾都,路上恐怕遭了不少罪,還是早些回去歇息罷!本宮聽聽你的嗓音,心裡頭也知足……咳……」
季徯秩慌了神,傘再也顧不得撐,只徑直衝至那轎前,唐突地掀開了轎簾。誰料那太子伸出只手來,把他攔腰向內一摟,叫他近乎半個身子都跌入了轎內。
一張與往日無異的清秀面容陡然撞入他的眸底,可他沒功夫欣賞,只趕忙環住魏千平的腕骨,扯過來盯著他手上帕子瞧。
那帕子飄著淡淡的清遠香,雪白無染,到底沒什麼好瞧。
「想什麼呢?」魏千平見狀失了笑,他抬指颳了刮季徯秩的鼻子,道,「可是憂心本宮咳出血來麼?本宮告訴你,本宮近些年把身子養得愈來愈好……倒是你這麼一衝動,把不少風雨給帶了進來!唉!還不知會不會傷著身子呢!」
季徯秩抿緊了唇,並不搭腔。他略微垂目,瞥見那人緩帶輕裘,便又手忙腳亂地將身上的披風褪下來給那人罩上。
「啊呀!阿溟淋雨了,本宮今夜睡不好覺咯!」魏千平允了他一番動作,只抬手把他更拉近了些,還替他撥開額前淋濕的發,「你呀!就是想太多!御醫們皆道本宮這身子再養幾年便可斷藥了的……倒是……我們阿溟這粉妝玉砌的好娃娃啊,生得更漂亮了些,真不愧是本宮辛辛苦苦帶大的。」
「甜言軟語哄我呢!」季徯秩心裡頭酸酸脹脹,卻並不追問,只蹙起眉來苦笑。
魏千平聳聳肩,還是笑:「還不走?阿溟難不成在等本宮親自下轎給你撐傘嗎?」
季徯秩這才緩緩將身子從轎里挪出來,道:「明早我再去東宮叨擾。」
「我幸。」
季徯秩擺轎回宮,那太子卻不急著要宮人抬轎,只道再等等。直到季徯秩的轎影斑駁於雨色之中,叫他再也辨不清顏色了,他這才將藏在身後的染血帕子抽出來。
他把那帕子疊了幾疊,緊緊掩住了唇。雷聲轟隆,他蹙起眉頭,腹部微抽,又是一陣嘔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