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就一對露褐瞳子,雖說琥珀琉璃似的別致,看人時卻難免因深邃而透了些疏離,再加上總喜將薄唇微微抿著,瞧來頗有些不近人情。
再論啟州燕家。
燕家乃開魏天的累功之族,出了不少名將,受賜丹書鐵券。「綏淮」二字乃先帝墨書親賜,燕家將那名小心收了好些年,終於盼來燕綏淮這麼個小祖宗,自是擱掌心裡寵著,以至於那燕綏淮難免生了些驕縱。
他那黑瞳如灌一硯墨,眸光沉沉,鷹隼般的狠戾。又因他自小習武,脊背挺如寒松,行的是氣勢壓人的路子。
「這倆孩子怎還鬧在一塊兒?」宋易起了些興致,「那徐小子老早不就跑寺裡頭燒香拜佛去了麼?」
「徐公子赴寺祈福之際,燕公子也跟著去了。聽是因那寺裡頭住著位雜技聖手,燕大將軍要燕公子拜師學畫去。」那范棲慢了步子說。
「這樣麼……」宋易喃喃道。
那范棲驀地壓低了聲又道:「近來略聞風聲,說是這兩家有要結親的意思。倆家乃世交,恰巧徐家長女與這燕綏淮的年紀正合適……就是不知皇上是怎麼個意思。」
宋易聽罷只無奈地晃了晃腦袋。
這世道變了,就連婚喪嫁娶還得瞧著聖上臉色!
末了范棲要去伺候季徯秩,走得匆忙。那宋易負手而立,只正色看向宋訣陵道:「我前些日子吩咐之事,你可記清楚了?」
「不就那麼點事兒?」宋訣陵背身朝他揮手,「您鮮少求我,如今這麼一張口,兒子我是哪怕把這山挖空都得幫您辦成吶!」
又是半個時辰,銅鐘鳴,鳥盡飛。
「登山——」長袍夫子高聲道。
第005章 一世師
序清山上不生直松,高樹矮樹枝幹皆是曲的、扭著的,好聽點叫奇,難聽點叫怪,叫不倫不類。
初霜打在上頭,蒼綠間多生了一層瑩白。
書院講堂中央擺著個半人高的三足銅香爐,那裡飄出紫煙,捯飭得屋內煙霧繚繞。典雅是典雅,可卻叫這地成了個半吊子的修行道觀,倒一分不似個正經的書院了。
各家登山子弟卸下書笈,多數氣都喘不勻,神色如常的多數是北疆的。宋訣陵沒去同那些吵鬧的北疆子弟敘舊,只尋了個地兒坐下,長指一下又一下地叩著桌面,在心裡摹著那些少年的顏容身世。
只是他瞧人眼神如安飛輪,掠過去就不再回頭,經了幾番輾轉,末了凝在那還未落座的季徯秩身上。
宋訣陵的眸光頗露骨,季徯秩發覺後也沒太大反應,只當他是個乖覺的紈絝——畢竟紈絝色胚嘛,最喜歡這般瞧人。
他提著袍子在宋訣陵身旁那案桌前跪坐下來,偏頭朝他笑了聲:
「宋公子,您可瞧夠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