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徯秩忙不迭將他扶了起來:「徐公子不必多禮。」
「什麼?」燕綏淮打斷了二人謙恭地你言我語,皺眉道,「既未受招安,何人能保那些個江湖中人堪當吾師?」
「陛下他行事頗小心,若非有萬分把握斷然不會將我們這些個世家子送到這兒來……」季徯秩道。
宋訣陵聞言面上殘餘笑意寸寸隱去,那李跡常反應機敏,察覺其他情緒不對,便往前行一步遮了他被怒意浸滿的臉兒,爽朗笑道:
「江湖中人講義氣!他們既上了山,應是不會幹些背信棄義的事兒的。」
「哈……有些江湖人啊,把百官當芻狗,官老爺都是狗了,狗的兒子當然也是狗,手起刀落,殺的自然也是狗。」宋訣陵不謝恩也就罷了,還半握著那李跡常的後頸往前死摁,「你怎麼知道我們在他們眼裡是人是狗?世子爺,這麼多年了,你還是單純得可以,怎麼府里金銀還沒把你的心燻黑?」
李跡常被宋訣陵壓著頸,只得依著把頭往前低,那姿勢很累人,可他肚量也是真大,還掛著笑,稍稍屈膝道:
「還能為什麼?可不是因著窮?阿陵,鼎西窮!窮吶——」李跡常長笑一聲,訴苦的話從他口中說出來,變作玩笑散在秋風裡,「甭提什麼金釘朱戶,玉砌瑤階,我們一家子吃風喝沙,那是就差效仿先主東門賣瓜。」
宋訣陵不撒手:「你來繾都換我回去吃風喝沙!」
「好生無情!我都這般拉下臉來揭傷疤了,你怎麼還這樣?」李跡常笑著晃了晃腦袋,「阿陵,放人罷!我臉皮再厚也不想搏個低頭奴的美名。我爹比你爹凶得多,我都這麼大了,他可還要拿長鞭抽我。」
「抽得好啊!」
對於這般無理爭端,徐雲承是半分不理,只細細端詳那群江湖人一陣,伸指點在自個兒腕骨上,同季徯秩說道:
「若小侯爺還想再做區分……不妨瞧瞧這些個前輩的手罷!」
季徯秩把眸光從那鬧著的宋李二人身上移開,抬眸去瞧那些江湖人的手。
有些人手上滿是拉弓握劍的厚繭,有些人則是十指淨如白玉,文人雅士與俠者武人竟咄嗟可分。
他得了利,謝過徐雲承,又轉著眸子好似在尋什麼人。那視線飄著,最後落在了那最富於春秋的仨人身上。
其中一人左手持一八卦鏡,右手握著把扇,一來二去便遮去了自己手中紋路,看樣子像個道士,說不上文,卻也道不出一聲武。那人眉清目秀,眸子清亮如林間泉,光是立在那兒就叫人嘗著了拂面夏風似的爽然。
那道士把摺扇在指尖敲了半晌,這會兒才將那扇唰啦一展。烏衣子弟們還以為那扇面是何等的高雅,哪知入眸的卻是令人咋舌的墨書四字「風水正好」。
眾位公子哥兒目瞪口呆,嘴上雖是不說,心裡卻也都盤算上了——他們是為了當大官兒才上的山,可不是為了沿街算命,招搖撞騙!來日拜入哪門都好,可千萬不能和這臭道士沾著邊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