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侯爺原知道這事兒麼?」宋訣陵笑道,「我還小心藏著掖著,怕侯爺知道把我一箭射死呢!」
「在二爺心中,」季徯秩回身朝他笑道,「我到底是怎樣的鼠腹蝸腸?」
「沒辦法,侯爺又不賞我機會多瞧你幾眼。」宋訣陵邁過門檻,帶上了門,合上門時還道,「我手裡的不是乾淨東西,不好離身太久,這就去了。」
季徯秩泡在那水中,將頭靠在浴桶邊上,心裡發慌。
他想不通。
幼時,龕季營的弟兄常撫著他的發,心疼他在繾都被巍弘帝鎖著,受了委屈,她娘也總是淚眼汪汪,潤濕了幾條帕子。
可他一點兒也不覺得入宮是件應當嘆息憐憫之事。
那朱紅宮牆內,有慈父般的巍弘帝,有宅心仁厚的太子,有溫婉的太子妃,有二皇子,有許未焺,有喻戟,他掀盡宮中的草皮也尋不著之中到底埋了什麼值得可憐的東西。
可世人見他入宮道他稷州人質,離京將他作無用棄子,回京卻又罵他惑君媚上,好似四面皆是死路,他永遠走不出世人的口舌。
但那些話聽來荒唐,他也就從未放在心上——除了這次。
縱然宋訣陵從序清山時起便將有關巍弘帝的貝錦萋菲掛在嘴上,他也未曾想過,有一日他自己竟會對宋訣陵所言感到動搖。
季徯秩出浴,將宋訣陵給他的衣裳披在身上,將腰帶繫緊。
那衣裳是宋訣陵道,於他而言有些長了,披上身時還有了幾分謫仙人的味道。
那衣上的鼎州香裹了季徯秩一身,像宋訣陵般既濃又烈。
他憂心宋訣陵還未沐浴好,便將榻上拾掇了一番,這才緩緩去敲宋訣陵的門。
宋訣陵不知在裡面做什麼,季徯秩拍門拍了好一陣子,才聽裡頭嘩啦啦一陣響。
季徯秩樂了,「二爺,沐個浴還這麼講究,還沒洗好呢?」
還不待季徯秩著力拍第三十下,那門開了。
宋訣陵一手握著腰帶,一手推著門,長睫上還懸著水。他那衣裳穿得急了,腰帶有些松垮,大片肌肉露在外頭,上面還滑著幾顆水珠。
季徯秩見怪不怪,還笑道,「二爺,洗這麼久,是把骨頭拆出來與皮囊分開洗了罷?沒必要的,又不是見佳人,也不是燒香拜祖。」
「侯爺,得饒人處且饒人,別莫要再說。我方才小憩了會兒,這才慢了。」宋訣陵無奈道,鳳眼裡依稀可見幾根血絲。
他昨夜因史家一事兒被他爹賞了幾鞭子,跪在屋外徹夜未眠,今日又趕了個大早去上早朝,下朝後又趕去城門值崗。今日城門來往車馬可多,費了他不少精力,再加上方才縱馬比武又耗了些力氣,如今他已是疲累難捱。
他強撐著也還能穩噹噹地立著,但哪知他方才一恍惚竟在那浴桶里睡了過去——若不是季徯秩喚他,指不定要出什麼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