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仁轉眸看他,為著片刻和氣,硬生生將到嘴的「蠢貨」咽了回去,道:「你看不起宋落珩,許是沒聽說過那事罷?樞成四年,有一老道人當著先帝之面說,峰北道開春有紫微星下凡。當年初春鼎州顯貴有二門迎貴子,一個是西王李家,一個便是北將宋家,先帝可不就是因此與北疆宋李二人生了嫌隙!——紫微那可是帝王星,如若宋訣陵真的動了稱帝的念頭,凡人當真敵得過天命麼!」
「嗬!還有這事兒呢?那老道人呢?」許渭揀了只醬豬蹄,吧嗒啃著。
白仁拿手在自個兒的頸子前來去比劃了三下,那許渭便猝然沒了聲。
魏盛熠將冷笑半灌入心,淡然道:「白大人道天命難違,意思可是本王登基鐵定無果?」
白仁忙不迭起身謝罪,魏盛熠倒是沒同他計較,只又說:「如今我們已有阜葉營與少半禁軍在手,不愁逼宮無援。可他宋訣陵如若真要反,縱然手握龕季營恐怕也掀不起什麼大浪。——魏千平近來如何?」
「就那樣,病怏怏的,卻怎麼也死不了。」許渭捏了自個兒的鬍鬚一把,「說到宮裡,近來那倪徽失了恩寵,已不是皇上身邊的紅人,只怕日後再不能探到什麼好消息,咱還是快些換個閹人罷!那范拂我瞧著就不錯!」
「范拂?不行!」白仁道,「那人是范棲養的兒子,從前范棲的嘴巴比宮牆還硬,正因如此才深得先帝歡心。范棲那老油子多半也會把這法子教給他兒子,你我找上他范拂,無異於自投羅網!」
許渭用舌頭剔齒,嘖了聲:「可真麻煩!」
魏盛熠適才敷衍地挾上一筷後便停箸吃酒,聽著桌上那二人七嘴八舌也不插話,良久才又看向許渭道:
「許大人,史家那事,您做的沒錯,可如若那趙汾狗急跳牆,您此刻恐怕已被鎖進大理寺獄了!大理寺獄裡頭百家伸腳久泡不收,一聞全是腥臭腐爛。您聽過大理寺少卿付溪的手段沒有?大理寺後頭常堵的那條臭溝,塞的全是他砍下的殘肢斷臂。——大人您下回行事,還是小心為妙。」
許渭咕咚咽下一口唾沫,手抖得握不住筷,只能擱筷拭了汗,結巴道:「多、多謝王爺提醒,下官來日若有了主意,定先同您商量。」
「對了。謝家一事可有何蹊蹺之處麼?怎麼至今還有人提?」魏盛熠偏頭問道。
「不知是誰又吃飽了撐的要嚇唬九家呢!上朝時那些個昏官不分青紅皂白給宋小將軍扣髒帽,罵他裝神弄鬼嚇唬人……下官倒覺著不是他。」
「嘁!你說不是就不是麼?你有個屁的根據!就單看宋訣陵那輕狂無禮樣兒,我看就是他幹的好事!」許渭輕蔑地說。
「樞成元年承謝王之恩者,哪一個不感激涕零?他可是當年整個朝堂的恩主!渴望報恩者千千萬萬,怎麼就一定是他宋訣陵?——也對,你怎麼會知道這恩情有多深,你當年還在許府裡頭混吃等死呢!」白仁反唇相譏。
「你個……」
許渭剛要罵出聲來,便赫然撞了魏盛熠那對眸子。說來真是奇怪,那雙瞳子當中花色,分明檀褐更廣,瞧來卻是綠幽幽的,活似那些個要吃人的惡狼。
蘅秦狼子名不虛傳。
許渭的話噎在了嗓子眼,只能咬牙垂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