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了張好皮囊本就是我得意,委屈什麼?百姓又不是不知道我是兒郎,道我紅顏禍水,不過是怕我攪了他們的安生罷。」季徯秩抿唇笑著,「人嘛,好話壞話都該聽聽。聽多了,也覺得有趣,乾脆將那些渾話一併收了,權當贊言。」
「我活不成你那樣。」宋訣陵道,「你是『將軍額上能跑馬,宰相肚裡能撐船』,我度量可小,既容不下魏束風,也裝不下魏盛熠。」
「我勸不動你。」季徯秩道,「心裡可難受。」
「可我要勸你。」宋訣陵走近了他,「你不會想當一隻應聲蟲,我也不想當一匹中山狼。」
「您怎知我不願?」季徯秩待在原地沒動,即便宋訣陵那氣勢壓得人喘不過氣來,「這幾年我為了皇上可謂是肝腦塗地。」
季徯秩好似與他活在兩個世界裡。
他在韜晦待時,而季徯秩卻好似蠶般不知疲倦地仰頭吐絲,將自己裹在一個密不透風的繭衣之中,甘願等候那皇帝將他拋入熱湯中燙死繅絲。
如今他將那繭戳開一個口,還要擔心裏面那人會否回捅他一刀。
是魏千平本事兒太大了麼?
不是。
問季徯秩為何如此,他會笑答:
「人臣在忠,不問因果。」
季徯秩什麼都知道,卻仍固守那不知何人給他定下的歪理。
這是病入膏肓。
「愚忠罷了。」宋訣陵將皂角遞給他,「你那不叫活著,叫行屍走肉。」
「您說如何就如何罷。」
「太后的事兒你全跟皇上說了罷?」
「那是自然。」季徯秩笑道,「二爺料事如神。」
「我的呢?」
「這倒沒有。」
「為何不說?我已將那令燒了不是?」宋訣陵盯著他。
季徯秩沒吱聲,那兒靜得只能聽到流水聲與風吹樹動的聲響。
他陪著季徯秩沉默。
從去年八月十五至今,季徯秩一直在跟他耍太極。無論他說什麼,季徯秩總跟他搭腔,逆來順受,卻從未表明其心跡。
如今眼前已明明白白擺著四條路,季徯秩究竟想要如何走?
走正統之路,那是洛家;走情義之途,那是許家與歧王;走哪都走不到他這兒來。
他知道他只要把江臨言的身世擺上來,那也勉強算是一條正統的道子,可他還信不過季徯秩,不能冒這個險。
然而,他雖還沒拿出能鎮住季徯秩的東西,但季徯秩仍舊笑著同他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