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爺,大陣仗啊。」季徯秩說著跨了門檻進來。
季徯秩心裡明白,宋訣陵適才洗漱用膳皆沒同他一道,就是不願讓他瞧見這些東西的放置之處。
然這也算不得奇怪。
——他同宋訣陵本來就談不得信任二字,戳破了自以為是的一層薄紙之後還有無數堵牆,翻過小丘之後見著的不是平川,而是千萬道溝壑。
縱有不盡的耳鬢廝磨,待清醒過後,無數的甜言軟語也不過是逞一時的口舌之快。
季徯秩明了,宋訣陵亦然。
他們如今坐於利益的棋盤兩端,一步錯,步步錯,一切失誤皆有可能把一盤占盡優勢的棋局下得稀巴爛。
他們剖去情,將一個個籌碼擺上秤來。
他們在周旋,玩著相互利用的把戲。
平衡,平衡。
小心翼翼。
但沒人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兒,這秤的傾斜都由不得他們。就好比季徯秩那手傷,若傷著了筋骨,便會先入為主地叫低他的市價。他們兩相執手卻是因著爭利,誰都不樂意吃虧,誰都不信任對方,因而需要鏈子,需要籌碼。
「侯爺,在下先叮囑您一句,一會兒不論您瞧著什麼,您信也好,不信也罷,莫要多嘴,在下還希望這腦袋能在頸子上多待一陣。」
宋訣陵一邊收拾著手中東西一邊道,沒抬眼去瞧那披了一身風雪的翩翩公子。
「成。」季徯秩點了頭。
屋裡暖和,季徯秩伸手將那荼白狐皮大氅解了搭在衣桁之上,只順手將腰間佩劍也卸了下來。
宋訣陵聽聞動靜,笑一聲:「這麼信我?」
季徯秩顰眉無辜道:「信您?二爺實在是誤會我了,我是一點兒也不信您。」
「那緣何卸劍?」
「您今兒是來買人的,又不是來殺人的,我怕什麼?」
「這不還是信我?」宋訣陵輕呲一聲。
待宋訣陵將手頭東西忙活完了,這才擺出主人架勢去迎人。
季徯秩白衣紅裳,此刻外頭還披著一條銀紋紅大袖衫。他尤其喜好紅白兩色,常著此二色衣裳,每每瞧見他如此打扮,宋訣陵總會想起鼎州風雪中傲立的臘梅。
更何況他那衣裳是如此穿的,人也是照著那嚴冬中的百花魁生的,濃色堆積一處,實在是叫人挪不開眼。宋訣陵將他通身打量一遭,笑道:
「侯爺今兒怎麼打扮得這般講究?不知道的還以為侯爺是要去會情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