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邁著步子走近了溫,輕道:
「如此大禮,徒兒我如何能受得住?」那人伸出只帶繭的手來,「師父?」
那一聲「師父」宛若一道驚雷徑直從溫心口劈過,溫一震,抬頭對上葉九尋那仍舊如秋月般柔和的目光。
往事一幕幕似是雨簾般「滴滴答答」澆濕了今夕。
當年那不過稍過其腰的少年一深一淺地踏著風雪,打著燈籠,另一邊臂上挎著他的銀紋披風,仰面朝他笑:
「師父,今日是冬至,九尋做了些湯圓……」
在序清山的那些個日子裡,他們師徒二人一長一少,先是一比一從,後是兩人相搏。他那小徒弟一身刀傷箭傷不少,但艱澀日子總是遮不去那還未經世的笑面。
轉眼幾年逝,師徒情誼愈發厚重,可下山前一月,葉九尋的痴語卻將那師徒情分毀了個徹底。
面對葉九尋當年那稚嫩情話,溫思索著,他自己當時是怎麼答覆的來著。
哦,對,他說:
「蠢極。」
他的面色寒如高山之冰,將葉九尋的一雙縴手打得滿是紅痕,而後便直接禁了葉九尋的足。
葉九尋到下山前兩日才被放出來。當時,那已至其肩的少年長跪於鳩溫居外,將膝蓋磨出了血。
「那大逆不道之言徒兒再不敢亂說了!是徒兒一時糊塗!徒兒就要下山了,往後再不得登序清山階!師父!求您再見徒兒一面吧!」
屋內人不發一言,任由他那徒弟哭腫了眼,喊啞了聲,跪著披了一身風雪,折磨出個年少「白頭」。
往事歷歷在目,那幾年前的雪還似飄於眼前。
他當年覺得那時的葉九尋荒唐得很,今朝依然——都說世間之情難長久,溫亦是深信不疑,何必作繭自縛、自墮情網?
更何況隔著他倆的東西太多了,且不說貴賤有別,就論師徒情誼、男子之身,一對有情人沾上任何一個都不知會遭受多少非議!
那寒風拍打帳門的聲音將他從序清山上拉了回來。溫這才完全將視線挪到了葉九尋臉上。
葉九尋雖領兵多年卻仍膚白勝雪,這總令營裡頭的兵士產生了些這世子長居閨中的錯覺。
但葉九尋的鼻尖與下頜生得皆很利落,於溫潤之中殺出了些掩不住的英氣——這也叫溫認清,葉九尋早已不再是當年那個跟在他後頭的青澀少年郎!
「師父……」葉九尋瞧見溫有些怔愣,眉微微蹙起,嘴角雖還掛著笑,卻很苦,他道,「徒兒彼時年少輕狂,智昏學淺,做了不少錯事,還望師父您莫要因此對徒兒心生芥蒂。」
「無妨,你想通便好。」溫淡道。
葉九尋朝溫伸出只手來,想將地上那人扶起。可他見溫瞧了半晌還是沒伸手握上去,便又侷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