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戟將紙扇折起柔柔地拍了拍宋訣陵的笑臉兒,「倆位爺真以為能瞞天過海?你們那話本子我可是一字不落地念盡了……只盼二爺和侯爺若來日若有喜事,莫忘請我當座上賓!」
「事出有因,可查無實據。話本子上的東西算什麼?你見的少了罷?這世面上還有我和阿戟你的呢!」那看了大半天風景的季徯秩抿嘴兒笑,道,「阿戟罵二爺也就罷了,怎還叫我遭此無須禍?」
那人輕笑一聲,「我又非瞎子,你倆清不清白我心裡自然有數。你們若真想落得個耳根子清靜,便莫要再糾纏不清,眉來眼去,收收那半嗔半喜的含情眸光。那眼神,你們分我餘光,都能叫我嘗著你們的饜足歡喜。」
宋訣陵見瞞是瞞不住了,便索性破罐子破摔,笑道:
「喻將軍察覺得太晚,我倆之間可等不來玉帶蟒袍,鳳冠霞帔之日。我是紈絝無情人,侯爺是『自能窺宋玉,何必恨王昌【1】』!我倆早已是蕭郎陌路,您今個兒這般提起舊事,我是無所謂,侯爺未必歡喜。」
「若非我實在睏倦,今兒才不會這般饒了你倆。」喻戟說著,倚著廂闔了眸子。
欒汜聽得雲裡霧裡,倒也過了問東問西的年紀,便只專心驅馬,沒開口問。
宋訣陵斜眼瞧見喻戟倦容,便壓低了聲與那觀夏色的季徯秩攀談,「那殿中慘象侯爺瞧不習慣罷?」
季徯秩鬆了簾,回身正坐,笑著沒吭聲。
「不習慣倒也正常。京城與安定之地的將領多半瞧不見什麼死人,不像北疆的官兒那般瞧見的全是山一樣的屍堆。血腥腐臭終日不散,還得忖量如何把那些屍身埋於黃沙而免招瘟疫。」
「這般場面我自是沒見過的……」季徯秩道,「既然那兒這般不堪,二爺又為何要回去?」
「有的人怕死,避之唯恐不及,有的人拼死也想衝到那地去,千金馬覓封侯!而我必須回去,因為那是我家。」
季徯秩苦笑了聲,道:
「二爺覺得我是無往不利的深宮雀,可這年頭哪裡不死人?深宮裡有的是吃人的法子,上吊的,投河的,服毒的,跳井的,人逼人,人也留不住人。」
宋訣陵這才清醒了點兒,笑道:「是我想得少了,皇家裡頭無淨土啊!那是魏人殺魏人。」
季徯秩啞然一笑,笑得有些薄涼,「宮裡瞧著的多是幼年故事……如今的武將又有幾人身不披血?面若觀音的,笑若桃花的,冷若冰霜的,大家都殺人,我這長若禍水的又怎麼可能無辜?聖上要人死,我們不能多言。千年帝王帳,陰曹地府里的楚江王恐怕翻都翻不完。你我心知肚明,先皇不是錯在殺人,錯在殺了良臣清官。」
「你在殿中時要握我的手,我還以為你怕。」
那季徯秩笑得很淡,長睫投出一片薄影,叫人在他身上瞧出了絲稷州女子獨有的溫婉可人,「二爺我不怕,我只是見不得有緣無分,生死離別。」
「那我和侯爺算什麼?情深緣淺?」宋訣陵又用了玩笑口吻。
那季徯秩抖著睫,終究還是闔了眸子,道,「宋落珩,你想要秀色可餐的禁臠,便不該來敲我這妖僧的寺門。」
「我貪心!」宋訣陵將頭仰著,斂了眼瞼,摸了季徯秩的手來攥著,「我不稀罕膠柱鼓瑟,偏愛吹青燈,奪戒刀,擄妙僧,要那跫然足音。」
「二爺待盟友也這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