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徯秩把眉頭鎖得極深,半晌才忍氣道:「子柯,饒了我罷!」
那姚棋卻沒有要饒人的意思,滔滔道:
「饒?您若無錯,何談一『饒』?主子,離了繾都便不會再有人追在您後頭罵禍國殃民,這煙柳繁華的稷州有多少好人家在等您的聘禮。他一個鼎州的粗條漢子也值得您芳心暗許?!那姓宋的一直在您面前演一隻沒牙的狗崽子,您不在的時候他又伸出獠牙尖爪尋獵。他練兵全照著給個巴掌再塞顆棗的路子走,叫兵士們苦兩頓,甜一頓的。這般馴兵,誰人不對他死心塌地?他待人也是這般!」
一痛,一甜,一酸,再甜。
沒錯,宋訣陵正是這麼待他的。
季徯秩正恍惚著,又聞姚棋道:「主子,大公子葬身鼎州有謝家半分功勞,您今兒這般恐叫他死不瞑目!」
「姚子柯,我叫你別說了!」一盞茶碎在姚棋身後的牆上,驚了他的眼,耳畔只還聽那季徯秩喋喋道,「姚子珂!我待你委實不薄,為的卻不是叫你騎在我的頭上作威作福!你對我兄長忠心不改,我對兄長的親情亦不移,用不著你反覆叮囑!」
那姚棋本是他兄長近侍,當年他兄長戰死,那人這才被季老侯爺調來伺候他季徯秩。只是這姚棋在他身邊伺候了這麼多年,心裡最掛念的還是那身死鼎州的季家長子。
「姚子柯,你總拿我與我兄長相比,可你把我看作粥粥無能之輩,便當真以為我這龕季營的將軍是尸位素餐麼?!是,我多情,可你憑什麼覺著於我心中那宋落珩必能企及陛下?憑什麼自以為是地認定我不會積穀防饑,未雨綢繆?」那季徯秩的表情有些冷澀,眸子端了不少駭人寒光,單是坐那兒就叫人膽顫心驚,「我與宋落珩不過盟友,他想查謝家案子,我幫他查,我要去報殺兄之仇,他幫我報。他若篡位,我便砍他腦袋啖肉飲血!」
季徯秩抬手掩了眸子,平寧下來,又道:
「子柯,我如今叫那宋落珩攪得心神頗亂,好容易才狠下心來要攔他於外,你莫要再激我……」
姚棋不語,季徯秩又自顧張了口:「我在玄山寺修心三年,還以為早已練就藏怒宿怨的本事,誰料如今種種卻叫我徹悟我仍舊不能免俗。今兒是我衝動,你先下去歇著,叫流玉進來伺候罷!」
那姚棋正怔愣著,聞言默默退了下去。
他平生頭一回瞧見季徯秩的凜冽模樣,原來那欒姓二人道他家侯爺叫人望而生畏說的是這般。
只是他在闔門之時,又低聲輕道:
「主子,屬下從未把你當庸才!屬下憂的從來都不是您的文武才智,而是您心之所向!屬下不願見那姓宋的暴殄天物!」
季徯秩揉著眉心,揮手叫他把門闔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