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李家薛家不會要你了。」方紇說。
寧晁又點頭。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方某曾當著全軍的面要你離營,如今也依舊沒有反悔意思。」
「我當然會走,可是方紇……」寧晁愈說愈氣憤,頸間疤紅得像要滴血:「你借刀殺人,你理當償命——!」
「殺人?司馬所言之人可是俞大將軍麼?」方紇面色平靜,「邊關民為民,山野民亦為民,下官不過給大將軍他指了條英雄路子,叫他在世為豪傑,走時亦為英魂。」
寧晁猛然揪住那人的領子,將他撞向床圍子:「你將俞伯推上死路,竟仍敢這般的義正言辭?!」
「路是大將軍他自個兒選的,在赴坎州剿匪的一路上,將軍他有的是機會聽市井人家講述那山匪有多猖獗可怖。他並非坐以待斃者,只是他的選擇就是向前,是上山。——寧司馬,鬆手罷!」
「我還沒來得及報恩,他便死了,我要怎麼活才能償還那些厚如流水的恩情?」
「寧司馬,你不能把恩情當作臟腑,支撐你這副身軀的,絕不該是他人。」方紇那隻被他揍得烏青的左眼更睜開了些。
寧晁渾似沒聽著,只喃喃自語個沒完:「若非你懷抱邪心給俞老爹他指路,我的恩人根本不會死,你這官家米蟲怎麼能瞎指點……」
寧晁說罷忽而仰頭,雙手抖著扶住了腰間佩著的苗刀,他說:「我會離營,可我要先砍了你的腦袋!!!」
「這事恐怕不能叫你如意,」方紇說,「在下雖然才疏學淺,好歹是皇帝親派的監軍。——你殺了我,世上的狗官還有千千萬。若叫皇上再往此處派來個更麻煩的大人,豈非叫其他弟兄受累?在為悉宋營帶來更大的禍事前,你還是快快走罷!」
「走?我才不走!我不信那些個狗皇帝抽人赴北,回回都能送來個瘋子!」
那話左耳進,右耳出,方紇略作一笑:「當年寧家沒能守住城門,負罪自刎,若是您死了,寧家興許還能搏來個滿門忠烈的美名,可惜您偏偏活下來了,實在可惜!」
寧晁不為所動,仰頸指向自己喉結處的刀疤,說:「我活著,那是天意使然。而我今日前來取了你的狗命,亦是天意!」
方紇搖頭:「您活下來不是天意,是僥倖,叫外人瞧來,更難免要遭人罵上幾句寡廉鮮恥。」
「我臉皮厚可比及城牆,本就不怕市井非議。」寧晁說,「若我真怕坊間胡言,今兒我大可殺了你,再自戕於你的營帳之中,一了百了!」
方紇的語氣依舊平淡:「您想死,死在自個兒手裡,有甚麼意思?若叫悉宋營中司馬謀殺監軍的消息傳了出去,這名聲臭極的昔日大營恐怕就要朝不保夕。——正巧,你們宋家那位長公子宋訣陵此刻離了皇都,前些日子又從余國返程,此刻正在稷州。你去找他,叫他殺了你,也算是個有始有終。」
寧晁本不是個容易受他人之言蠱惑的,那時卻不知犯了什麼糊塗,鬼使神差地聽進了方紇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