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許未焺心腸太熱,無論如何也受不了親離的冷清滋味,再加上魏千平病逝,喻戟季徯秩二人又縮在稷州對他不管不問,更別提魏盛熠發瘋般換了個性子……這般苦滋味,他無論如何也嘗不慣的。
「爹!您……您別這樣待我成不成?」許未焺越想越悲,鼻子一酸,那淚就好似浪一般從五臟六腑往上涌。
他爹平日裡頭最疼他,這會兒卻不知怎麼死活不肯見人,只是沉聲道:「許寧溫,你生在許家,不是為了叫你賠上你的一輩子的,你的大好前程更是萬萬不該敗在我的手上!你莫要再同我這罪人扯上關係了,安穩成家立業才是好出路!」
「成家?」許未焺終究沒落淚,那雙杏眼裡頭迸濺出來的光順著有些朽的木柵欄砸在了石子地上,「爹,付姐姐如今大病不起,付大哥托風水師查了,說是我倆八字不合……我見不得姐姐遭難,即刻便應允了……可爹——我若是不能迎娶付姐姐,我還成個屁的家。」
「你……你小子!唉……」許冕還有好多話悶在心裡頭,可他沒說出口,任由那些堆成山的話語壓在心頭化成了長長的一聲嘆息。
又是無言許久,許冕或許是見他兒子不吃硬的,就軟了口氣道:「焺兒,你聽爹說,陛下如今不殺你,興許是念在你與他曾有同窗之誼……聽爹的罷,順著點皇上的意思,當下保命最為重要,等這陣子風頭過了,你保不齊還有機會……」
許未焺聞言當下一張臉便變得慘白起來,若非那許冕沒瞧他,指不定會被他那副死面給嚇一跳。
許未焺緊咬下唇,將恨得發紅的眼眶用波瀾不驚的聲音蓋去,他道:「爹,我懂、我都懂的。」
還是這牢里好啊,只要他爹一日不踏出這塊暗無天日的爛地,就一日不會聽聞半句有關他的污言穢語,他閉著耳朵過日子,唯一與那喻戟相似的自尊被磨平然後被千人萬人踩在腳底。
男寵。
宮裡人那麼喚他,繾都裡邊的人兒也這麼喚他。
這皆是拜魏盛熠所賜!
許未焺想著想著竟想扶著柵欄笑。
白眼狼啊白眼狼,他辛苦把那冷宮裡的小子拉扯大,結果卻落得這麼個不人不鬼的下場。
他予魏盛熠體諒、關照、金蘭之交,魏盛熠予他譏諷、折磨、軟榻春宵,那宮牆中再也關不住笑語歡聲,隱隱瀉出來的低喘如同一把刀無時不刻地剜著他的骨肉。
每次進宮他都要深吸口氣,好似一腳跨入了比地府還叫人痛苦的地兒。
每每憶起那個個生不如死的夜晚他只欲乾嘔連連,他不是沒想過隨便找把刀在頸子上或是手腕上一割,死了一了百了,可是魏盛熠把他爹的命同他拴在一塊,美其名曰「同生共死」。
好啊、好一個共死。
這被蟲蛀壞的爛糧一樣的世上,他連求死都不成!
「哎呦焺兒!你就聽爹的。」許冕的一聲高呼把他從那巨大的羞辱之感中拉出來,「爹求你走罷!你就當沒有我這麼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