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徯秩從那人的神情中咂摸出一絲可憐滋味,但這念頭還來不及細細琢磨就消散得一乾二淨,因為宋訣陵同他說:
「況溟,你情不情願回繾都?」
季徯秩這回倒是沒愣,只是從從容容地問宋訣陵,道:「緣何?」
「我們缺些在繾都紮根的人手。」宋訣陵這次應得倒很是爽快。
「你有幾成把握我能回去?」
「十成。」宋訣陵笑聲朗然,「況溟,魏盛熠他信你,你若言你要回繾都他定不會攔你。」
季徯秩冷笑一聲,仰面盯著眼前那雙鳳眼:「你也知他信我,怎不知我安居稷州一半是不願負他。」
「你登了江家的船,便已負了魏盛熠。」宋訣陵熟練地捻去粘在季徯秩發尖的幾點雪,「你這夢做得太沉,是時候醒醒了。」
季徯秩垂下眉睫,沒有認命似的頹喪,只心平氣和地尋了別的話路,道:
「這麼久了,不知虞熹過得如何……他這年紀最易長個兒,良久未見,不知他長成什麼樣了。」
宋訣陵先是沉默半晌,後來把手搭在季徯秩的肩頭又拍了好長時間才開口。他問季徯秩知道嗎,虞熹自個兒尋人淨了身。
淨身。
淨身。
望之不似人身。
猛寒攀上了季徯秩的骨,痛得他發懵——這稷州原也藏著冰窟麼?怎麼陣陣寒意冰得他骨肉剝離,凍得他肝腸寸斷。
季徯秩雙唇抖著,張合半晌,最後只恍恍惚惚地擰著眉落下一聲沉沉的「何時」。
「你回稷州後不久。」
「為何我從未聽聞?」季徯秩愣愣地瞧著青石地上半融半凝的雪,「我當真不堪。」
宋訣陵乾笑幾聲,道:「怎麼扯到那兒去了?要我說,他就是什麼樣的話說給什麼樣的人聽。我人壞,自然該聽壞話;你人好,自然就該聽好話。虞熹他何時不是向你討誇獎,向我討罵?他覺著那事上不得台面,自然同我說。我裝著那些壞的、髒的東西,背去遍地白骨的鼎州埋了。你若拎著那些東西回了稷州,豈非髒了這寶地的清泉翠柳。」
「這像話嗎?」季徯秩將頭朝一旁斜了斜躲開了宋訣陵近乎要撫上他臉兒的手,「你還是趁我未動怒之前儘快收手。」
「可不就是仗著你脾氣好為非作歹?」
宋訣陵雖是撲了空,但他除了覺著手心空落落外,倒也沒別的什麼情緒。他利落地將手收了回去,迎著風雪嘆出輕不可聞的一口氣。
季徯秩將雙眼一闔一睜,將虞熹的事全壓進了心底,只待日後慢慢翻出來折磨自個兒。他冷靜下來,重提前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