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訣陵喃喃自語。
欒汜看他家公子把信拆了,把信念了,再到如今這般用大手捂住了自己的面容,不知是在哭還是在笑。他正心亂如麻,卻見他家公子緩緩將手取了下來面上竟無甚表情。
宋訣陵太平靜了,平靜的仿若鼎州那烈風吹不動的長河。
第123章 嫡長子
仲春十八。
魏·鼎州
宋訣陵將喻戟那時移交他的匣子從博古架上取來,只一絲不苟地把門窗闔緊了,這才小心地將那些有些脆的信箋取出來讀。
濃重的塵灰味夾雜著翎州終年不變的潮濕氣味,信上墨跡斑斑,暈了的字兒不少,估摸著是因這信放匣子久了無人過問,不慎受了潮。
這信太脆,宋訣陵不放心將這讀信的活兒交給欒姓那倆馬虎人干,只沉下心氣,慢騰騰地把那些封信給仔細讀了,再親手謄下來以備不時之需。
那幾封家書被他通讀了一回,竟讓他禁不住蹙起眉來。那書信裡頭含著太多太多,強烈的感情濃得像是把信一撕,那些個濃稠絕望的東西就能噴涌而出。
「吾之卿卿,為夫近來常思索吾兒來日模樣,應是爾雅超群,又記卿卿與吾相知相愛模樣,淚難抑自流。縱白頭偕老世間常見,卻為吾心中之最願,最盼,最期。卿卿,為夫已無歸路,只是委屈你。」
「三弟,兄長無能,這顧家的擔子重,你要照顧好自個兒。」
「爹娘,兒蠢笨,來路太遠,兒終是沒機會瞧清。」
「吾兒,世間千萬,負罪故人不值得牽掛。」
宋訣陵用指節叩著桌面,一邊手支在眉側,他驀然冷笑起來——這哪裡是什麼報安家書,分明就是訣別書!
顧泮在那幾封家書裡頭除了自言無路外便一直在前言不搭後語地自省道歉,只怕說那是明兒便要上刑場的犯人遺書都不為過。
顧泮當年在為什麼道歉呢?他也明白自個兒做了什麼錯事麼?那這錯事又錯在哪兒呢?是何時開始錯的呢?他手刃季滉又究竟是開始還是結尾呢?
宋訣陵把指動得愈來愈快,直將紅木桌敲得愈發的震耳。
如今人兒死無對證,就連那巍弘帝也早已死透,他自個兒絞盡腦汁,百思不得其解又能問誰去呢?
宋訣陵忽生了個怪異想法。
如若季滉並非顧泮聽命於巍弘帝所殺,如若顧泮真是出於個人私慾殺了季滉呢?那他宋訣陵從前總揪著巍弘帝豈非錯了個徹底?
宋訣陵的瞳孔猛然顫動起來,指節砰地落在了桌面上,太過使勁以至於指節擦過桌面流了血。他闔著眼喘了好大一口氣,這才強逼著自個兒冷靜下來,隨意摸來帕子把血給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