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說!」李跡常道,「多少人求你不得,你到這窮酸地來干甚?!」
「有師弟你在啊。」沈長思笑起來。
李跡常揉他軟發,也跟著他笑起來:「一天天的就知道拿人逗樂!」
他二人吃過乳茶泛起了夏困,漸漸地話也少了起來。日暮時分近了,悶天帶來的短暫沉默卻被李跡常給打破。
「心肝兒——適才我想了一想,還是覺著落珩他同我不一樣。」李跡常垂下頭來,「落珩他以殺秦人戍邊為志,覺著自個兒不是可貪情愛之人,他太怕失去又想要自由,因而不能有弱點,只能用銅牆鐵壁來將自個兒包裹。所以他忌憚一切挨近的東西,覺著不得則無所謂失去。」
李跡常咽了口唾沫,接著說:
「可我不然。靠近的,我敞開懷去迎接,不來的,我不貪心地去伸手,我隨遇而安,可得可不得。我不成家,不是因為我怕他們將我束縛,是因我不想束縛我的妻兒,不想奪了他們的自由,如同我爹那般,將他的仇恨抱負全都壓在了兒子的肩頭!」
李跡常濃眉略皺:「心肝兒,你可知道麼,那伯策有那麼多個兒子,各個驍勇善戰,可我爹從不想叫我把他們的腿都砍了,只想要廢了那伯策的!起初我只覺荒謬絕倫,可到今朝那些恨順著我二人相連的血脈流動,如同擊鼓傳花般輕易便捆住了我。」
沈長思聽罷,眉宇也蹙上了一縷苦:「血麼,就是這般的纏人!你好歹擔著李家殺敵之心,我可是泡著沈家腌臢的權爭泔水!」
「擔?我才擔不起來呢!我不過是個勤勤懇懇端著碗的乞丐,整日等著銅錢噹啷進碗,等著秦人的頭顱滾到腳下。」
沈長思假意呵斥他一聲:「我剖心剖肝,你個不識相的,在這兒同我說笑!」
那二人相視一笑,杯碗隨即碰在了一塊兒。
帳子被烈日蒸了一整日,這會兒熱氣在裡邊積了個滿噹噹,散不去,悶得很。
半晌沈長思扯著領子扇風說:「好熱。」
李跡常看著他也說:「好熱。」
沈長思眉開眼笑:「尋條河咱一塊兒洗澡去?」
李跡常嚴肅地同他說:「不行,如今兵營里大家都是在帳里洗澡,你那般有礙風俗。」
「我尋思著我帳里也沒浴桶……」
「是我忘了喚人給你置備,」李跡常煞有介事道,「一會兒便給你搬來,沐浴這事兒咱且先擱一擱。」
沈長思咦了聲:「我在坎州山上那一年,到了春天,男人們也多數是去河裡洗澡的,鼎州還更北些,何時變得這般的保守?」
「你不要拿那般匪山同我們這開化了的釋李營相比較。」李跡常用帕子抹去額角的汗,淡定道。
「爺!世子爺——」
只聽帳外一聲高呼,那姜瑜匆匆忙忙跑進帳來,他不知李跡常能同這新來的南將聊這般的久,還沒瞧見二人的影子呢便大喊:
「快點兒罷,那些個將軍催您一道去河裡洗澡呢!」
李跡常含蓄地笑了笑,揮指說:「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