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紉面上並不顯出半分的苦,只是溫煦笑笑,道:「臣妾自當不負陛下期望。」
魏盛熠在銅鏡前坐下身來,背對著她,道:「來罷,替朕拾掇拾掇,完了便回繾都去。」
韶紉向來懂事,只是這會兒再難忍心中悲愴,在拂過君王墨玉發時,一滴淚悄無聲息地被她用手背接了住。
韶紉不露哭腔,只溫聲打理著魏盛熠的發。
她的指沒入那團墨里,昔日指腹粗糙之處早已被養得吹彈可破,不改的是那寫滿重活糟蹋痕跡的,較尋常娘子略粗的骨節。
她從奴僕變作王妃,再登上帝妃位,早便是天上貴人,只是她的心放於至卑處,倒不容易叫身外之物蠱惑,變得傲怒橫流。
魏盛熠闔眼任由其編發別冠,末了只說一句:「韶姐姐,對不住。」
「陛下何出此言?」韶紉柔和地抬落金梳。
「負了你。」
彼時韶紉已把淚給飲盡,只把金梳擱下,替他將喜服腰封調弄合適,笑說:「臣妾心慕陛下的一大緣由,是受您不渝之心所打動……您實在用不著覺著抱歉。」
「這般麼……」
韶紉將銅鏡扶正,叫魏盛熠過目。
濃眉深目,那艷艷正紅之色蓋不去的濃骨秀皮,叫韶紉瞧了近二十餘年,仍覺穠麗俊逸非常。只可惜這般年輕的帝王,花期已過,這秋是百花枯期,亦是魏盛熠的死期。
她看著魏盛熠,看著這由她真心看顧長大的孩子,看著這與她親同手足的郎君,看著她的心上人,看著這輪她遙不可及的天上月。
她此行,是為心上人送行。
她卻打心底里明白,那是送終。
「焺哥如若知曉朕歿了,會做何思呢?會笑嗎?」
韶紉蓄淚,不過像是舊時那般拍打魏盛熠的寬背,說:「陛下多慮!許千牛背身那麼個重情重義的人兒,杏眼定是要紅。」
哭腔終於溢了出來,韶紉將手搭在他肩上慟哭。
魏盛熠難得緩聲安慰道:「韶姐姐,不必掉淚!朕、不過是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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