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樂還沒延續多久,先被沈長思的一聲自嘲給壓滅:「師弟,瞧瞧你師兄我,都卸去了好些指呀腿的,身子怎還是那般的重呢?」
李跡常侷促地將那欲揉他腦袋的手扶回自個兒腰間,只還笑著說:「心肝兒,你如今輕得我用單只手都能拎起來,哪裡重?」
冷笑在沈長思面上漾開,如同水紋一般。李跡常清楚,他自個兒便是那顆打破安寧的壞石子。
外頭馬兒輕晃,鑾鈴響了幾聲。沈長思的呼吸沒來由急促起來,他難耐地扭動身子,通身如同爬滿了蟻。可任他百般抓撓都止不住,那癢像是鑽進了骨頭裡。
李跡常急急將頭壓低,問他:「……可是又想要了?心肝兒,你再等一等!我給你尋藥去!」
沈長思顫顫巍巍地用殘指勾住他的戰袍,赤紅著眼說:「續舟,別、別再執迷不悟!你放、放過我,好不好?」
李跡常渾似沒聽著,只說:「若是不吃,可還忍得了麼?」
「李續舟!你用那東西吊著我心,可待藥癮蓋了我心,你用金銀留下來的不過一個殘軀空殼!你費盡心思留住的根本不是我沈長思!!」沈長思終於撐身起來,他虛弱地瞪視著李跡常,可片晌眸光卻又軟了下來,「續舟,與你在序清山和釋李營一路走來,我未有一日不歡喜,到今朝早便是知足而滿溢!就叫我留在這美夢裡,一輩子留在你故里罷!」
「我們師徒三人還有好些個日子要走,你要停在這兒?你做夢!」李跡常沒能接受沈長思的軟語,垂睫半晌卻叫眸水也被紅給浸染。
「你不想我走得體面,我便咬舌自盡。」沈長思面上顯露出倦色,他苦笑道,「氣蓋河山的世子爺啊,您也明白末將愛漂亮,別叫末將就連死也狼狽啊!」
那威脅對於李跡常而言興許是管用得很的,否則他不會方聞話音,淚便似秋雨般滴答。
李跡常止住呼吸,喉結滾動良久終於破開了自個兒沉重的哽咽,他問:「長思,說罷,我還能為你做些什麼?」
「喚我徒兒進來。」沈長思的嗓子給病燒壞了,這會兒吐出來的詞句皆變作了氣音。
李跡常顫著拳頭,只凌空揮了一揮便耷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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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莊明好長一段日子沒來看過沈長思,整日隨著斥候出去探風,每每直至夜深才回來。
他牽馬慢晃,甫一瞧見轅門前的李跡常,步子便忙忙加快三分,哪知那世子爺會啥也不說便將他扯去了沈長思帳前。
「莊明,進帳罷,你師父他尋你。」李跡常給辛莊明勾住帳簾,面上一如往日般豁達。他垂眸將辛莊明他打量了一遭,視線末了落在沈長思送他的那把刀上。
辛莊明駐步原地,在那李跡常借著門縫兒窺了沈長思好一會兒後,才跺了靴上沙,說:「師伯,我進去了。」
然他前腳先踏進來,沈長思後腳就敞了那嘲哳嗓,笑道:「孽徒,這麼些時日,竟從未前來探望過為師!」
辛莊明慫頭耷腦地摩挲腰間刀柄,好一會兒才問:「孽徒可以走到您榻邊嗎?」
「本就是為師喚你進來的,你不必拘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