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家是正道,誰家是歪門?
何人是聖賢,何人又是瘋子?
方銘揚鞭驅馬,踩過滾在地上的人屍——自家禁軍的亦或什麼不知名姓者的。
百姓受外頭那薛家的高呼所感,唰啦揭下了人鬼界限。文人武人皆舉刀,起初是為了自衛,後來卻在他人身子上開了口子。
城門未破,繾都城內卻血流成河。
哭吼聲漸漸蓋過了北風的狂號,百姓積壓著的怒火將繾都變作人間陰曹。
今夜繾都無人眠。
***
寂靜的朱紅宮城裡頭,先是亮了一個火把,繼而是兩個,末了星子融匯作了火海。
各宮皆是一片混亂,廊道當中亂鬨鬨的儘是宮人「走水了」「快快救火」諸類哭嚎。那范拂面無表情地走入了皇帝寢宮,將龍榻上的那床褥子鋪展開來。
他不知為這一舉動賦予了什麼意義,自魏盛熠與許未焺離開後,便日復一日地整理著那冰涼的龍榻。他將那床褥子掀翻了再折,折了再掀翻。
今兒當然也一樣。
他不出去救火,他沒想活。
他也不去火上添油,他沒想死。
他只是那麼坐著,坐在寢宮高高的紅木檻上,等著天命降臨。
他想,如果季徯秩和宋訣陵能活下來就好了。
真是那樣就好了。
第178章 薛新朝
繾都城門被攻破不過時間早晚,薛家攻城那夜繾都無人眠,就連新生小兒也止不住啼哭。
繾都城外攻勢嚇人,內里禁軍相爭也並不如同方銘所設想的那般輕易。
禁軍當中甲衣與佩劍皆是一般形制,如此龐大的人馬,方銘沒法子對每個人都知根知底,那些潛藏在禁軍當中的薛家耳目便是借了這一隙口,叫禁軍崩解作一盤散沙。
轉眼便至翌日清晨,那些個渴求薛君即位的太學生在城門近處用木箱壘台,喪幡在左,筆紙在右,他們高聲誇耀薛止道昔時功勳,爽快拋去了家國自尊。
沈復念起先只是在茶館樓上開了扇窗,冷眼觀著。他行事鮮少思慮後果,慣常隨心,便在那些個自稱薛黨的太學生興致高起時,迎窗澆下一杯被朔風打涼的茶。
當年諸太學生能忍下林題臨頭一壺熱茶,那是因他們與林題志同道合,亦是因他們皆寒門,他們皆可憐。
如今碰上這麼個名聲傾頹的沈家半瞎,他們哪裡能忍,一個個的見狀都抄起棍子往樓上趕。
恰這時,城門轟然倒塌,壓死其後數十禁軍。方銘胸膛扎了不少箭矢,他不堪那鐵的重量,向後倒去,一個不慎便翻下了城樓。
黝黑的皮膚上沾滿了臟腑破裂的紅艷血,他來得似颶風一陣,走時也帶著英雄末路的悲涼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