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鼎西,卻不是在箭雨刀光間。
那載著個病秧子的馬車,晃晃悠悠踩過沙場上彌留的人屍廢器,穿過了城洞,停在了那李家剛被攻破的邊城裡頭。
欽裳小心攙著徐雲承下車,仔細給他扶進了該城城監的府邸。楊亦信已在裡頭歇著了,見徐雲承來,便趕忙替了欽裳扶他進門。
那對淺瞳子並未看向他,只在府中匆忙進出的將士身上輾轉,徐雲承啟唇問他:「這回不休整了?」
楊亦信頷首:「老將軍要我們乘勝追擊,你瞧見的這麼些兵士是最後動身的幾隊了。」
「哦。」徐雲承點點頭,說,「天冷,甲衣裡頭多穿幾件衣裳。」
楊亦信低垂眼睫,難能勾唇舒心笑了笑:「我沒事,阿承你快快進屋暖和暖和。」
***
楊亦信是午時動身離開的,那時徐雲承因著臟腑酸疲,在椅上合眸小憩。誰料傍晚窗欞被人大力敲了敲,叫他疲頓散去大半。
他開了窗子,只見那已然喬裝一番的呂峙著急忙慌探進顆腦袋,語無倫次地說:「宋大將軍今兒已入釋李營支援,悉宋營整營不知所蹤,薛止道已然攻破繾都,只還放了燕家軍一馬,任其赴北……徐大人,接下來,我們又該怎麼走?」
徐雲承瞳子遽然縮起,一個著急竟叫喉間血給嗆著了。他不敢貿然放過此機會,直叫眸子憋得通紅一片,忙忙沙啞著嗓說:「他放了萇燕營?!——咳、咳!你快……薛止道根本無心稱帝,大局將定,你們快快想法子穩住江太子!」
***
漆茫黑夜裡,那重傷未愈的江臨言驅馬直行。暴雨潑了他一身,獨有他朝山嘶吼。
回音與雷鳴險些震碎他的耳,天公掉了眼淚,他也紅了眼。
他遊歷四疆多少年,卻單單留了幾人進眼,誰能料到他就是那麼一闔眼,再睜眼時眼中已有三人熄了生火,遁入了地府幽光。
吳紀、沈長思、柳契深。
這三個念完不過一瞬的名字,來日見著便只剩了墓碑。
他稍斂目,想到探子同林題匯報北疆局況,說的卻是薛止道過河拆橋,要燕家攔住秦兵,北疆局勢或有好轉之意,他江臨言稱帝興許近在眼前。
江臨言忽而又想不通他緣何要作先太子的兒子,又憑什麼要他踩著手足、愛徒和結拜兄弟的屍身當皇帝。
山道沒融的冰伴著雨水,叫馬前蹄一滑,狠狠將他摔了下去。他仰躺大雨之中,只用劍撐地,痛心拔腦地跪坐起身。
暴雨傾盆而下,他抓住一點瑣碎,怨恨地念叨個沒完沒了:「長思啊,誰叫你胡亂同坎州山神起誓的呢?你糊塗——!你真是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