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苦口婆心的勸降之辭,開戰宣告便這麼輕飄飄地落入眾人耳里,叫朔風糊得冰涼殘忍。
金月營的將士多數駐守宮門,城門上下列的儘是阜葉營的將士。
他們本就無手足相殘之心,叫那季徯秩重提一回,更是心頭髮漲,扶著弓弩的手也因酸澀而陣陣發麻。可他們生了汗的掌心這會照舊緊貼著兵器,未生半分就此息戰的念頭。
——他們明白自個為保壑州山民,而舍大國,終將觸怒山神,遭受天譴不過是時間早晚。可當山下諸人將他們拋之高峰,他們唯有彼此偎依取暖。如今共苦者將逝,他們怎能不為其求取生機?
溫沒有吭聲,卻是抬手示意將士停手。
城樓之上的一排排鐵器就這麼被齊聲擱了下來。
***
季徯秩繞回林間,隨意尋了塊地喝水。水囊口懟上雙唇,方由火兵燒好的水一剎便灌入他的喉腔。然喉結上下滾得他煩躁,到最後他只能拔了塞子,把水倒在面上亂洗一把。
熱氣繞在他身側,那疾速冷下來的水滴懸在他面龐各處。
寧晁見他面容紅潤,給他面上扣了條淨巾,又試了試他的額溫,說:「侯爺,還燒著呢!難怪臉與頸子皆是紅的。這冬病可不好養,養得疏忽了還易落下病根,您今兒帶病打仗,也未免太莽了些!」
「不打緊,我這會兒耳清目明,腦子也還轉得很快。」季徯秩說,「藥煎好了沒,我吃完就不燒了!」
「煎好了會有人給您送來的,您甭操心啦!」寧晁吭哧忙著磨刀,回味他的話片晌,便又抬頭應上一句:「會好才見了鬼呢!」
季徯秩笑著,倏然又望向重疊松枝後的城樓,說:「我適才方覷見我師叔,那滋味像是叫江潮給吞了似的!若是不去細算,哪裡記得我已有十一年沒見著溫師叔了呢?分明回頭好似猶在序清山上的。說實話,剛剛若是再挨近些,我指不定要像阿淮那般掉淚!」
他咽了咽唾沫,又道:「一說起師叔麼,難免便要念起我師父他老人家。——他贈我那隻玉笛都有十餘年頭了,怎麼叫我生一場小病就給砸了……」
寧晁將灑洗一番的苗刀半壓在掌心:「難怪您那時病得神識不清,還要親手拿個匣子將那些碎玉收了,原是這般珍貴的寶貝。」
季徯秩將水拿巾吸盡了,又自甲間抽出條干帕子拭面。那寧晁略略一嗅,驚奇道:「誒,這是鼎州香熏的!」
「真是狗鼻子,我都用其他料子蓋了許久的……」季徯秩低眉笑說,「前些日子付姐姐給我烘帕子,因著不熟悉我的喜好,便拿庫房裡頭積著的香料來用了。」
「不喜歡怎麼還要買?總不該是嫌棄閒錢太多罷?」寧晁問,
「從前犯痴,稀里糊塗便喜歡上了。」季徯秩說,「後來,一聞這香便易露拙,索性就不用了。我見這香好,丟了委實可惜,便賞給流玉她們用去,估摸她們也是不喜歡,這般久了竟是半點沒動。」
「換我,我也不敢用。」寧晁沒把話挑明,就這麼含糊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