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端詳著崔珣蒼白面容,一言不發,蓬萊殿中寂靜無聲,空氣中瀰漫著一股令人窒息的壓迫氣息,崔珣垂著眸,一副恭順謹慎模樣,但身軀如修竹般挺直,半點都沒有後退的意思,太后忽輕輕一笑:「崔珣,你說的對,沈蓉沒有殺害明月珠,吾也沒有殺害明月珠,沈蓉找的那個方士,的確是個招搖撞騙之徒,明月珠落水,與巫蠱無關,而吾一生之中,親緣淡薄,數十年來都只有明月珠一個女兒,明月珠又是那般好,吾就算舍了自己性命,也絕不會害明月珠分毫。」
崔珣打探到想要的答案,他思量了會,又試探性的問了句:「江州王那篇檄文,流傳甚廣,既然太后與公主薨逝無關,為何太后要承受這不白之冤?」
太后許是看出崔珣心思,她沒有回答,只是不緊不慢說了句:「崔珣,你以前,很是聰明。」
崔珣微微怔了怔,太后又道:「但是最近,你有些變了,不該說的話,你說了,不該做的事,你做了。」太后似笑非笑:「還是說,你遇到什麼紅顏知己,讓你這隻惡犬,想掙脫犬繩了?」
崔珣垂眸,鴉睫微微顫抖,他恭敬道:「臣不敢。」
「方才聖人看你的眼神,你也看到了,聖人憎惡你。」太后悠悠道:「若無吾的庇佑,如你這般的名聲,少不得被推上刑台,凌遲處死,你若是個聰明人,不該問的,就永遠不要再問。」
崔珣薄唇緊抿,他跪下叩首道:「臣,領旨。」
太后和崔珣談話期間,隆興帝則側臥在惠妃阿史那迦腿上小憩,阿史那迦身穿大周鎧甲,英姿颯爽,臉上紋的蓮花紋顏色灼灼,她輕輕按揉著隆興帝的太陽穴,隆興帝半夢半醒間,忽說了句:「惠妃,朕害怕。」
阿史那迦去握隆興帝的手:「聖人不要怕,妾在這裡。」
「朕總是能夢到,阿娘廢了朕的模樣。」隆興帝握著阿史那迦的手,和長安貴女細嫩如絲綢的手不同,阿史那迦的指腹和掌心都帶著薄繭,那是慣常用弓箭的突厥女子才有的,有她在身邊,他似乎安心了些,他夢囈道:「朕一直在小心翼翼的討好阿娘,無論是當太子,還是當皇帝,朕都在討好她,朕希望她能看朕一眼,可是在她的眼裡,似乎什麼都比朕重要,阿姊比朕重要,權力比朕重要,就連崔珣,也比朕重要。」
聽到崔珣,阿史那迦的眼皮猛地跳動了一下,連帶著右臉的蓮花紋也更加艷麗生動起來,她手指撫過隆興帝的鬢角,漫不經心道:「怎麼會呢?崔珣在太后的眼裡,就是一條狗而已,怎麼能和聖人相比呢?」
「如果阿娘只是將他當一條狗,為什麼三年前要力排眾議將他從大理寺救出?為什麼在他屢次作惡時都放過他性命?」隆興帝閉著眼睛,自言自語道:「蓮花郎,美如蓮花,朕討厭這個人,他讓朕成了天下的笑柄,朕一定會殺了他……殺了他……」
隆興帝聲音漸漸小了,似乎又沉沉睡了過去,阿史那迦手指撫著隆興帝俊雅臉龐,這是她的男人,是她的夫君,也是她下半輩子的依靠。
但她心裡,卻一直在想著另外一個男人。
蓮花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