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頌清私心被全盤揭開,他勃然大怒,抬手欲摑向崔珣,但手卻停在半空,他憤然罷手,於廳堂內來回踱步,然後漸漸平靜下來:「既然你知道活著的人更重要,又何必為死去的人苦苦糾纏?」
「因為我也有我的道要完成。」崔珣一字一句地說道:「那日沈闕要殺我,是伯父救下了我,伯父問我,陷於突厥的時候,為何不自盡,我說,我有我的道要完成,所以我不能死,伯父當時不理解我說的道是什麼,今日我便可以告訴伯父,我的道,就是替天威軍五萬將士,洗冤昭雪,我要讓他們可以下葬,讓他們活著的家眷,不再受屈辱,讓戕害他們的人,得到應有的報應。」
他說得明白,崔頌清不由倒吸一口氣,他審視般的端詳著崔珣,端詳著這個他曾寄予厚望,之後又帶給他無盡失望的侄子,他說道:「你莫要告訴我,你這六年,其實是在忍辱負重,你在學勾踐臥薪嘗膽,在學豫讓漆身吞炭,你活著,只為復仇。」
崔珣靜靜答了聲:「是。」
崔頌清愕然。
他盯著崔珣的眼睛,崔珣雙眸平靜如潭,絲毫沒有閃躲神色,崔頌清怔愣半晌,忽緩緩說了聲:「很好。」
也不知道這聲很好,是在說崔珣回答他的話很好,還是說崔珣這個人很好。
他道:「說吧,你今日來見我,到底想要我做什麼?」
崔珣道:「想請伯父,替天威軍陳冤。」
「不可能。」崔頌清一口拒絕:「你的道,和我的道,水火不容。」
崔頌清此言,等於承認他不會為了天威軍的冤情,去阻礙他施行新政的道路,在他心中,活著的人比死去的人重要,多數人比少數人重要,在三十年前,他可以勸太昌帝為了天下人放棄李楹,三十年後,他照樣可以為了天下人放棄為天威軍陳冤。
崔頌清從來都認為自己是個能臣,而非聖臣、賢臣,他有私心,他的私心就是新政,為了新政,他會冷酷地算計李楹的生死,算計她若死亡,會給天下帶來何種好處,他也會殘忍地漠視天威軍的冤情,漠視死於陰謀中的六州百姓,而且,對於他的冷酷和殘忍,他根本不會後悔,三十年前是這樣,三十年後,還是這樣。
也可以說是一條道走到黑的典範了。
和盧裕民很是類似。
只不過,崔頌清與盧裕民還是有不同的,不同之處便是崔頌清雖有私心,但大節無虧,即使他一心要走他的道,他也做不到將國土和百姓拱手送給外族踐踏,算是守住了士大夫最重要的底線,這也是崔珣還願意前來說服他的原因。
面對崔頌清的拒絕,崔珣沒有氣餒:「我的道,和伯父的道,並非水火不容,我的道,反而有助於伯父的道。」
「哦?」崔頌清挑眉:「此話何解?」
「伯父以為,施行新政,在朝中最大的阻礙,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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