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回去他沒辦法向張守清交差。
不過也沒關係,張守清的研究那麼忙,應該也沒空來關注他的與天文學毫無關係的調研,更沒空來欣賞他的攝影。
因此,這天早上,在蘇和額樂像往常一樣收拾好東西準備出門時,周安吉還是下定決心似的叫住了他:「阿樂,你今天有沒有時間騎馬把我捎到鎮子上去?」
「怎麼?你要去鎮上買東西嗎?」蘇和額樂的腳步停在門邊,一手掀開門帘,一邊回過頭問。
「沒……我昨晚訂好了鎮上的旅店,準備今天收拾東西住過去。」周安吉熬了一夜的聲音帶著點不太清透的沙啞,「打擾你夠久了。」
蘇和額樂的表情忽然變得凝重,這時他才後知後覺地回想起自己昨晚那句話里的漏洞,以及對方那句輕輕發出的「你是在趕我嗎?」
他放下門帘,重新回到周安吉的床尾坐下:「你以為我昨晚是在趕你走嗎?」
「不是嗎?」
蘇和額樂頓了一下,像是在連忙尋找詞彙找補:「抱歉,可能是我用詞不當。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
「是不想你走的意思。」話說出口,好像還是用詞不當。
周安吉聞言微微低下頭,白皙的敏感皮膚在早晨浮現出一抹微紅。
他暫時把這個反應歸咎於氣候差異。
「我只是覺得,你是內蒙古的客人,遲早是要離開的。所以我想問問你的歸期,好提前為你安排回去的路線。」蘇和額樂解釋說。
然而周安吉的腦袋卻仍沒抬起來,他停頓了兩秒,終於還是決定放棄了自己最後這一點點隱私:「沒有歸期,我這次是逃出來的。」
作者有話說
1、萬物與我都是荒誕的靜寂,此時我想你。——佩索阿
2、1204年成吉思汗征服乃蠻部以後,蒙古族開始採用回鶻(hu,二聲)字母拼寫自己的語言,這種書寫系統是現行蒙古文的前身。(來源於百度)
3、灰色的煙霧模糊了遙遠的星座,眼前的一切失去了歷史和名字。世界上只是一些影影綽綽的溫柔,人還是原來的人,河還是原來的河。——博爾赫斯
第12章 不罕山
周安吉仍呆坐在床上,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順勢揉掉了幾滴將落未落的生理性淚水蒸發在臉頰上,殘留幾顆看不見也摸不著的鹽粒。
很久違的感覺了。
像是曾經在沿海家鄉的日子,年少時他愛赤腳走在海岸沙地上,咸腥海水將海洋鹽分沖刷到皮膚上殘留住,細癢的微妙觸覺早就已經刻在了周安吉的深層記憶里。
現如今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海水和眼淚這兩種物質竟來源於同一處。
而自己現在的反應,是因為終於要對人坦誠相待所引發的情緒失控,還是僅僅來自於熬夜一晚的表層原因。
周安吉暫且沒有精力去深入探知。
此時蘇和額樂正端坐在他的床尾,一副表情好似在說「果然,我對你的好奇心是正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