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塊冰冰涼涼,凸起的嶙峋刺激手掌皮膚,而蘇和額樂的體溫覆蓋在手背,是另一個層次的溫暖。
這才讓周安吉對此時此刻有了一些真切的實感——
這是不知道第幾次了,他被阿樂以這種環抱的姿勢護在身前。
「不要怕,阿吉。」蘇和額樂在他身後沉沉地說,「蒙古族的神善於接納萬事萬物。」
「那我們要怎麼祭拜?」周安吉下意識地轉過頭問。
好近的距離,差一點就碰到了阿樂的下巴。
於是他愣愣地移動脖子低下了腦袋。
今天他們來得匆忙,並沒有提前準備祭拜用的哈達。
「來,我教你。」蘇和額樂說著,拉著他走到附近的草地上,撿了幾塊石頭。
周安吉學著蘇和額樂的樣子,把石塊壘到敖包的高處,然後雙手合十,閉上眼虔誠地參拜。
「好了,你拜過了山神,就可以講你的故事了。」蘇和額樂說。
「一定要拜過之後才能講嗎?」周安吉很認真地發問,生怕哪裡做得不對就褻瀆了神靈。
蘇和額樂被他問得笑了,他拉著周安吉在敖包前的階梯上坐下:「祭敖包在蒙古族的傳統里,是為了祈求平安吉祥,就像你的名字一樣。」
「你今天祭拜過了敖包,山神會保佑你放下過去,以後都會平安吉祥的。」
「講吧,講給遊蕩在世間的神靈聽。說不定遇到好心的神聽了進去,我們阿吉以後就會有很大很大的福氣了。」
好吧,為了很大很大的福氣。
周安吉扯了根手邊的草芽,下意識地在指尖繞成了一個圈兒,輕輕捻著:「其實不是什麼大事,我怕講出來之後,山神都嫌棄我小題大做。」
蘇和額樂沒有接著說什麼安慰的話,他習慣了沉默。
周安吉用舌尖兒捻了捻嘴唇,又繼續開口道:「我跟你說過吧,我是家族裡最小的一個孩子,而且在我出生前,家裡人都希望我是個女孩兒。」
「因為在他們的糟粕觀念里,女孩兒長大後可以承歡膝下。」
「但在我出生之後,他們的這個願想本就該破滅了。」
「可是沒有。」
「我爸媽,我爺爺奶奶,大伯二伯他們,還是從小到大就把我認定成了那個,長大以後必須回到家鄉的人。」
周安吉是在一種不可名狀的壓迫和期待中長大的。
幼年時期,他還無法理解大人們眼神中那些時不時出現的失落情緒到底是為了什麼。
總覺得大人們的事離他好遠好遠,自己只需要做到身體健康、成績優異,就自以為是個很棒的人了。
直到他十八歲那年,查詢到高考成績的那一天。
優異的成績居然意外成了一根導火索,讓他和爸媽罕見地大吵了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