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衣襟扯得散亂,那一身華服下是數不盡的淤傷。有些地方確實已經紅腫潰爛。
崔皚看得清楚,隨即崩潰大哭,一把將小孩摟進懷中,以淚洗面,「紹兒,紹兒,阿姆不是故意的,你千萬不要同人說。」
寧連丞不吭聲。
崔皚憐惜地撫他背脊,邊抽泣著自言自語,「若不是那個小蹄子,我何苦落到這般境地。」
「為何所有人,所有人,連你阿父都喜歡她?」
「憑什麼最小的就最得寵呢?」
她將小孩糟亂的衣袍整理周正,「紹兒放心,阿姆只你一個孩子。你做到最好,便能得到最好。阿姆保證,你一定會被眾人所愛,一定。」
寧連丞趁人不備,悄悄又往嘴裡塞了一顆石頭,這才點了點頭。
席墨看著幻影淡了,又往童聲喧譁處行去。
黃昏中的寧家塾館,學童都走盡了,只有寧連丞懷捧著一本書向老夫子行禮,「謝謝先生。」
但等夫子走了,又重新溜了回去,往書櫃裡一鑽,誰都找不到他。
外頭崔皚在一聲聲叫著寧紹,他就捂住耳朵,權當沒有聽見。
手中翻動的畫本,叫作《蓬萊行記》。
天色漸沉,螢火蟲在膝頭的罐子裡翕動,而他輕輕笑起來,眉宇間總化不開的陰霾淡了一些。
席墨站在櫃外,透過闌珊格影看小孩將那本薄薄的冊子反覆翻了許多遍。只待再度起身踏出書櫃之後,瞧著已然長高了不少。
他就隨著寧連丞往回走。
看著那孩子推門而入,走到崔皚面前,鼓起勇氣道,「阿母,蓬萊開道了。」
崔皚放下繡繃,死死盯著他,怫然不悅道,「你要走,我就跟你一起走。」
寧連丞道,「那就一起走吧。這個家,不該再待下去了。」
崔皚仿佛第一次見識到他不聽話,這就急了,「你敢從這裡走出去,你我母子情誼不復,恩斷義絕。」
寧連丞動搖了,最終還是沒出門。
崔皚見狀,執起繡針開始扎他,「阿姆是愛你的,不許走,不能走,你走了我就毀了。」
寧連丞咽淚點頭,「好的阿母,紹兒不走。」
崔皚就放聲大笑起來,「走?你還想走到哪裡去?果然不是我肚子裡出來的。養不熟的野種,山窩裡的白眼狼,如今小小年紀一門心思就想往外跑?」
她眉目猙獰道,「你哪裡都不准去。哪裡都不許。」
寧連丞呆住了。
待得崔皚睡下後,自行洗漱一番,穿著新衣裳偷偷跑了。
孑然一身翻院牆的時候,恰被一名巡邏的家僕撞見。
「小少爺當心。」那家僕將他接下,顯出幾分不忍心來。躊躇片刻,卻自懷中摸出一把銀豆子,「咱聽說您想去蓬萊,請拿著吧。這不比以往您給咱施捨的東西,但好歹是一點心意。」
寧連丞登時窘然,將唇咬了一咬,還是收下那把好意。又同家僕行了一禮,再不敢耽擱,匆匆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