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斯一步步上前, 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一具枯樹幹一般的屍體,每片皮膚都皺巴巴的, 就像是被剝了綁帶的木乃伊,已經完全看不出蟲形。
但那和他本人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小痣, 還有乾癟的小尾鉤, 卡洛斯僅看了一眼, 便呆在原地。
他怎麼會不認識呢?
這……正是他的屍體。
卡洛斯有些呆愣地向前走去。
整個營養艙四周都環繞著藍色的小花,珍貴的阿米朵花跟路邊不要錢的野花一般, 裝滿了整個房間。
夢幻而又美麗,就像是個最不願醒來的夢。
他跨過腳邊的花苞,扶開因他的動作而紛飛而起花瓣,一步步向前。
卡洛斯什麼都想起來了。
那一晚根本不是夢。
雌蟲跨進營養液,翅翼包裹著他,手擁抱撫摸著他,臉與唇親吻著他,他們的身體緊緊相貼,以最畸形的姿態扭曲在一起。
靈魂深處傳來的觸感,皆為真實。
於他來說,那僅僅是一兩天的時光,可是對於澤蘭來說呢……
淡淡的營養液中浸泡著蟲體,其表面正漂浮著一根羽毛。
他不會看錯,那正是澤蘭翅翼上的。
雪白羽毛濕漉漉的,被液體打濕了大半,分叉的絨毛已經被腐蝕的千瘡百孔。
它似乎獨自漂浮了太久太久,再也不能堅持下去。
要不了多久,便會徹底沉落。
陪伴著那具蟲體,一起墜入艙底。
卡洛斯呆呆地環繞著四周,阿米朵花、他穿過的黑袍子,還有那盒他親自送給澤蘭的藥膏,一切與他有關的東西,全都整齊地擺放在桌上。
而在桌子的正中央,懸浮著一顆晶體。
本該碎成粉末的晶體,近乎神跡一般粘合在了一起,雖然缺了個小口子,但幾乎完美無缺,只有湊近了才能看到上面怎麼也無法復原的裂痕。
明明沒有任何罩子,卻也沒有一絲灰塵,就像是撫摸過成百上千次一般。
卡洛斯站在原地,時間仿佛在這裡停了下來,一陣陣眩暈湧上大腦,他感覺周圍的一切都變得遲緩了起來。
從胸口泛出的疼痛,逐漸漫延向他身體的每一個部位,撕心裂肺的痛意已經淹沒他的口鼻,連呼吸都開始變得刺痛起來。
做這些的時候,澤蘭在想著什麼呢?
他不在的這段時間裡,澤蘭又在等待著什麼呢?
明知沒有結果,為什麼要一次又一次的嘗試……
明知沒有結果,又為什麼要一直等待……
卡洛斯伸手輕輕觸碰著那曾經屬於他的晶體,手指被凌厲的稜角劃破了一道小口子。
早已碎裂的記憶碎片也從心底喚醒,紛紛揚揚地砸向他。
從很小的時候起,卡洛斯便不喜歡等待。
當雨滴砸向地面,天開始哭泣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