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張燁的作業本用完了,兜里又沒有多餘的錢去買本新的,就問鍾遠航借,發現他居然連每一本沒用的作業本上,都已經提前寫好了自己的名字。
「為啥啊?你怕別人偷你作業本啊?」張燁一邊用塗改液遮掉鍾遠航的名字,一邊好奇地問他。
「不為什麼,」鍾遠航看著張燁黑乎乎的爪子把自己寫好的名字遮掉,又用簽字筆把名字壓在塗改液上,壓在了自己的名字上面,「我習慣這麼做。」
塗改液沒幹透,簽字筆劃在上面,留下刀刻一般的痕跡。
彼時,鍾遠航對張燁更多的是嫌棄中帶著的好奇,他剛剛從闌尾炎手術中痊癒,對於自己麻醉醒來之後的那段記憶十分模糊,只依稀記得張燁始終陪在旁邊,十分講義氣,所以他不能對張燁說出拒絕。
張燁始終髒兮兮的,身上的衣服從來沒合身過,就連校服都不買新的,而是從已經畢業的師兄那裡撿來的,但他好像從來都不在意,剃著最便宜的圓寸,配著開裂的舊球鞋,皮膚在年復一年的夏天染成麥色,遠遠看過去,好像還沒走近就能聞到不好聞的汗味兒。
但其實張燁很愛乾淨,衣服雖然舊,但始終都是乾淨的,他身上也不是臭的。
鍾遠航剛剛發現的時候,也覺得新奇。
爺爺在得知鍾遠航的父母把孫子一個人撂在醫院做完了闌尾炎手術之後大發雷霆,他是體面人,雷霆之怒也發得道貌岸然。
老爺子到了醫院,先找到院長鄭重感謝他們對孫子的及時醫治,順帶將鍾遠航挪到了加護單人病房,他既要補償受了委屈的孫子,也需要一個安靜私密的房間,收拾不成體統沒有人倫的女兒和女婿。
那天半夜的病房裡,爺爺坐在鍾遠航的病床前,看著秘書忙前忙後地給鍾遠航換尿袋,往被窩裡塞暖水壺,平靜地拿出當時還沒幾個人用得起的行動電話,給女兒鍾麗華打了電話。
「嗯。」爺爺的開場白簡單,但鍾遠航明白,越簡單,就說明爺爺越生氣。
「你們忙,我知道,我老爺子不忙嘛,我陪著我大孫子就行。」爺爺說完,還笑了起來,隨即就掛斷了電話。
於是,一整天都不願意露面的父母,在爺爺這一通寬宏大量的電話打完二十分鐘之內,先後出現在了鍾遠航的病房裡。
鍾麗華的面上都是疲憊,看見病房裡父親的背影,他明明聽見自己來了,卻連頭都不回,她又怕又怨。
「爸……」鍾麗華對著老人的背影訥訥地開口,「我今天加班呢,剛剛還在飯局上陪一個很重要的客人,您一個電話,我還是要過來。」
「嗯,」爺爺依然不回頭,一雙老梟似的眼睛盯著病床上的鐘遠航,盯得小孫子發怵,「兒子病了不見你來,老子一通電話你倒是踩了風火輪了,我該說你無情呢,還是該說你孝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