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遠航就這麼無能為力地看著張燁一寸一寸地接近自己,他捏緊了拳頭,幾天沒剪的指甲已經有些長,扎進掌心的肉里,也渾然不覺得疼痛。
直到張燁的一隻手一下握在防盜窗的鐵柵欄上,鍾遠航才看見,張燁手上的骨節已經在不知道哪裡蹭破了皮,血點滲出來,在他麥色的皮膚上不太顯眼,他就踩在空調外機的平台邊緣,一隻手握鐵桿,另一隻手伸進來,對著鍾遠航張開掌心。
鍾遠航一把抓住這隻手,順著手又往上握住張燁的手臂,牢牢把他拉向自己。
「張燁,你有毛病吧?」鍾遠航的聲音因為害怕而顫抖,他從未這麼害怕過,帶了哭音,「你他媽有什麼毛病啊?」
張燁笑起來,他也覺得自己太衝動,但他現在握著鍾遠航的手,感覺到他的體溫,又覺得犯這麼一回傻實在是很值得。
「遠航,」張燁的眼睛在消瘦的臉上顯得更大,倒映著漫天的煙火,「我想你了。」
鍾遠航再也忍不住,隔著柵欄把額頭抵在張燁的額頭上,眼淚滴在張燁握著鐵桿的手上,留過張燁蹭破的傷口,火辣辣的疼。
但他們都顧不上,顧不上失態,也顧不上疼痛。
「你還好嗎?」張燁摸著鍾遠航的臉,摸他青澀的胡茬,摸他的淚水,摸還未褪盡的巴掌印。
「我沒事兒,我沒事兒,」鍾遠航緊著搖頭,「就是暫時出不去,也沒辦法聯繫,熬過去就行了。」
張燁總覺得鍾遠航聰明,但在鍾遠航看來,張燁不僅聰明,還有一種令人踏實的包容,他明明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況詭異,但只要自己不願說,他就什麼都不問。
張燁用自己的行為告訴鍾遠航,我在乎你的感受,我只在乎你的感受。
「沒事兒,聯繫不上也沒事兒,我每天晚上到樓下,你推窗戶,讓我看看就成。」張燁安慰的笑著,眼睛一刻也不離開鍾遠航的臉。
「你怎麼知道……不能直接上來敲門的?」鍾遠航問他。
「從聯繫不上你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對勁了,」張燁往鍾遠航的屋裡看了一眼,看見了吃完晚飯還沒來得及收拾的餐盤,「我剛剛其實上來過,走到門口碰巧看見兩個男人在拿外賣,哪兒有大年三十拿外賣吃的?我就繼續往樓上走,沒讓他們發現。」
張燁就說到這兒,點到為止。
鍾遠航點了點頭,又問他,「你爸爸怎麼樣了?」
笑容從張燁臉上消失了一會兒,他爸爸最近的狀態不太好,開始放化療之後的痛苦自然不必說,更嚴重的是,他們再也瞞不住老爸他患肺癌的事兒。
有些人,不知道自己患癌之前,還能抱著一線希望,一旦知道了得的是癌症,仿佛被判了死刑,生命進入倒計時,再難振作起來好好恢復身體。
不幸的是,張燁的爸爸就是這樣的人。
怕死和怕花錢的兩種心態同時折磨著老爸,他迅速從一個懶散中年變成了教科書式的臨終病人,生機一天天從眼睛裡流失,癌細胞趁著心態的崩壞迅速占領他體內的器官,張燁來找鍾遠航之前,醫生告訴張燁,癌細胞已經進入了老爸的大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