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明光是什麼時候找到張燁的?鍾遠航能理解張燁迫於各種形式的威脅暫時和自己分手,但張燁為什麼沒有讀大學?為什麼十年都沒有再跟自己聯繫?這十年,張燁到底是怎麼過的?
那一通自己在醫院偷聽到的電話,張燁到底是打給誰的?
鍾遠航打了一盆熱水仔細給張燁擦洗身上的各種痕跡,有些能擦掉的半乾涸液體,有些是擦不掉的傷痕,新舊交疊,有的已經成了去不掉的瘢痕。張燁的肌肉隱隱地藏在小麥色皮膚下面,不明顯,但觸摸起來卻結實,就算是現在完全舒展的狀態下,鍾遠航也摸出了蟄伏的力量感,這是常年奔波,出體力工作才能累積起來的體格。
客臥是不能再睡人了,鍾遠航收拾完張燁身上的痕跡,把人抱起來,抱回主臥。
被抱起來的時候,張燁勉強清醒了一下,他抬起胳膊摟了一下鍾遠航的肩膀,幫他借力,板寸頭扎在鍾遠航的頸窩裡,把他偏白的皮膚扎紅了一片,張燁迷迷糊糊地還在說「對不起」,鍾遠航把他放在主臥床上的時候,張燁搭在肩膀上的手又勾了一下,含混地又說了一句,「遠航,你別傷心……」
傷心,很多事件都能包含在傷心裡,渴求得不到滿足,約定得不到實踐,感情得不到回應。張燁所說的傷心,到底是指哪方面的傷心?張燁說的想彌補,又到底想彌補什麼,彌補到什麼程度?
鍾遠航側身在張燁身邊躺下,帶著一腦袋想問的問題,一肚子沒打清楚的官司,呼吸慢慢調節到和張燁相同的頻率,沒有安眠藥,沒有漫長的醞釀過程,鍾遠航意外地很快進入了平穩的睡眠。
周日的早上,天氣十分陰沉,適合睡懶覺不起床。
張燁醒來的時候,發現鍾遠航昨晚沒有拉窗簾,但外面混沌的天色和隱隱呼嘯的風都暗淡得不像是早上十點的樣子,等張燁的眼睛慢慢清醒過來,才發現窗外正在飄雪花。
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
南方城市的冬天並不是每年都能看到雪,並且在大多數時候,雪都小得可憐,手上一接,就化開變成了水漬,就更不要說鋪在地上像北方那樣讓人玩兒了。
但這天早上窗外的雪卻不小,像小片的羽毛,落地窗都成了白花花的雪花屏。
張燁有點激動,像每一個沒見過什麼「世面」的南方小孩兒。
他想起床,到窗邊去仔細看看,但掀被子起身的時候,才發現自己腰上勒了一條手臂。
「再睡會兒。」鍾遠航的腦袋擱在張燁背心上,用張燁擋光。
「下雪了。」張燁拍了拍鍾遠航的胳膊,語氣隱隱地雀躍。
「下雪有什麼好看的……下完還要掃雪……走到仁心樓一路上都打出溜……冷死人……」鍾遠航沒睡醒,從來沒能說出口的抱怨隨口就來,念叨完了,又把張燁往回用力勒了勒,臉埋在張燁背上亂拱。
「什麼……」張燁問了一半就住嘴了,很快就反應過來,鍾遠航不清醒,說的大約是他讀書時候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