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站著,」張燁喊他,「你怎麼回去,這時候三輪和計程車都沒了吧?」
「走回去。」鍾遠航已經走出去幾米了,他隔著一段距離回答。
「你開十一號回去得開到什麼時候?」張燁皺著眉頭,叉著腰不耐煩地對鍾遠航做了個招手的動作讓他過來,「煩人,鍾遠航你真的煩人!」
鍾遠航覺得張燁的一舉一動都那麼好看,就算是不耐煩的招手都好看,他好像是按照世界上最吸引鍾遠航的法則生長,是專門針對他的靶向引力。
所以鍾遠航虔誠地跟著張燁回了他的家。
張燁的家在一片層層疊疊的居民自建房中間,房子帶著老水泥的灰塵味兒,垃圾堆放的隱約酸腐味兒,還有各種沉積的老物件和殘留下來的炒菜做飯的油煙味道。
很久之後,鍾遠航回憶起那個味道,才明白那是自己從來都沒感受過的,屬於張燁的煙火氣。
「進來吧,我家裡沒人,爸媽出去打牌去了。」張燁開門把鍾遠航讓進自己家裡。
張燁的妥協來的完全出乎意料,所以鍾遠航規矩得過分,做什麼都跟張燁保持至少一米的距離,到了張燁家裡,他連張燁的臥室都不進,除了洗漱時進廁所,他一直都老老實實地呆在逼仄昏暗的客廳里,坐在硬邦邦的沙發椅上。
客廳有一股濃烈的酸臭煙味兒,來自於茶几上的一個大瓷缸,那裡面插著密密麻麻的菸頭,把瓷缸里的水變成了焦黑的濕泥。
鍾遠航不知道張燁是怎麼在這種環境裡成長得那麼乾淨利落。
「你坐在客廳幹什麼?」張燁拿著個剛翻出來的枕頭,站在臥室門口招呼,「過來睡覺。」
「過……哪兒?」鍾遠航不敢確定,「要不,我睡客廳吧?」
「等我爸媽再過會兒回來,給你當成賊打出去嗎?」張燁翻了個白眼,「別磨嘰,過來。」
張燁的臥室很小,稍微一觀察就能看出來,這房間是從旁邊廚房的空間強行隔斷出來的,窗戶都沒有的三四平方米,裡面放了一張鋼絲床和一個用塑料布蓋著的帶拉鏈的衣櫥,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屋頂上裸露的電線垂下來,掛著個搖搖欲墜的鎢絲燈泡。
「我這兒比不了你家,你將就一下吧,」張燁跪在床上,把枕頭裝上枕套,「但你睡覺老實點,別……」
「我不碰你。」鍾遠航舉著雙手保證。
張燁點點頭,把裝好的枕頭擠在自己枕頭旁邊,還懸出去一截。
張燁從來沒覺得自己過得不好,但他也從來沒想過帶鍾遠航回自己家。
鍾遠航潔淨,潔淨到張燁每次出門跟他玩兒,都要檢查自己身上是不是味兒,衣服是不是前一天穿過的,所以他從未想像鍾遠航這樣一個體面的孩子,會出現在自己家裡,躺在自己連兩個枕頭都放不下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