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吧,翻了天也可以。
座機的響鈴在爭吵聲里並不太好分辨,尖銳的鈴聲和老媽的高音不分伯仲,但張燁幾乎在鈴聲響起的那一瞬間就聽見了,他放下碗,堵著一邊耳朵,把電話聽筒拿起來放在另一邊的耳朵。
「喂,餵?」張燁自己都聽不見自己的說話聲。
爸媽的爭吵還在背景音中交織,已經進入了雙方互相詛咒對方不得好死的環節,電話那頭好久沒有聲音,張燁把聽筒使勁壓在自己耳朵上,壓得耳廓都疼。
「餵?」張燁又問。
「燁子,出來,」鍾遠航什麼都沒問,「我在你家外面胡同口,副雜店的公用電話這裡。」
外面的太陽已經落下去,只剩下天邊晦暗不明的一線暗光,灼熱的自然光譜收束,夜晚的人造燈光還沒醒過來,張燁在夏夜晚風裡快走,奔跑,穿過長長的,蜿蜒的胡同,去找片刻的安靜。
拐過胡同的出口,張燁看見了鍾遠航,他就坐在副雜店外面的花壇邊,吃著一個雪糕,他的臉朝著胡同口,張燁一出來,就能看到他的眼睛。
鍾遠航朝張燁揮了揮手,招呼他過去同坐。
「吃冰棍兒嗎?」鍾遠航從花壇後面不知道哪兒變出個還沒拆的冰棍兒遞給張燁,「我請你。」
張燁忍不住臉上的笑,他太高興了,高興得像胡同里那隻撿到肉的流浪狗。
「你這兩天去哪兒了?」張燁問他。
「跟著爺爺去市里了,剛回來,」花壇很高,鍾遠航甩著兩條堪堪能點到地面的腿,吃著冰棍,輕鬆又愜意,「他說只有這兩天有空,帶我出去玩。」
「哦。」張燁也吃冰棍兒,心裡說不出的不愉快從一開始的高興里往外露頭。
出去玩也不告訴一聲,也不打電話,就這麼出去了,回來輕飄飄一句話就完事兒了?
也是,鍾遠航沒必要什麼都告訴自己,他不是一回來就過來找自己了嗎?
那這是一回事兒嗎?不是說喜歡自己嗎?怎麼?喜歡的人也可以晾這麼多天不言語?
呸呸呸,什麼喜不喜歡的?鍾遠航就不應該喜歡自己。
張燁這頭心裡的高興和不高興已經吵了一架了,鍾遠航卻絲毫沒覺察。
「我去了省博物館,還去了歡樂谷,挺好玩兒的,回頭等照片洗出來了,我給你看,」鍾遠航停頓了一小會兒,「你要是喜歡,下次咱們一塊兒去吧?」
「不想去,」張燁搖了搖頭,「我小時候過年去過市里,也不覺得好玩。」
這話硬邦邦的,有種耍脾氣的混不吝,張燁說完就有點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