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深架著冬凌一條胳膊,一臉理虧地站在他跟前,很明顯在防範他的起床氣,冬凌怯怯地打了個招呼。「百里大哥。」
百里疾很快地掃了一眼冬凌頭上纏著的白布。「喔,你怎麼啦,跟人打架啦?打贏了打輸了?」
冬凌:「不是打架,我……」
百里疾:「總之先進來吧。」他跟江水深將冬凌攙進客房躺下。這裡離惜芳菲家只兩條街,惜芳菲還特地為他們準備了車輛,但這一折騰,冬凌仍舊顯得氣色萎靡。兩人將他安頓妥當,轉往百里疾書房去,桌上一層灰,連口茶也沒有。江水深道:「抱歉,本來不該麻煩你。」
百里疾心平氣和一揮手。「無妨,說到底這本來就是你家。我倒是沒想到,你還敢再踏進這門。」
「我不敢啊,我看見這書架都心碎。」江水深說,放下手裡一塊青銅鎮紙。「實在是沒辦法,冬凌有點認床。」
百里疾道:「認你還是認床啊?」他不懷好意地眯起眼。「你這小尾巴突然很黏你,不是好事啊。他不是扯進什麼麻煩里了吧?」
江水深沒有正面回答。「他其實沒有大礙。只是受了驚嚇。順利的話,明天他就可以行動自如。」
百里疾嗤之以鼻。「廢話,他這歲數,能有什麼事。我像他這麼大的時候,哪一天不跟人幹上兩仗,一覺醒來,又是一條好漢,什麼也不耽誤。」他打了個哈欠。「江大夫,我今天剛從老遠的地方回來,是真困了,我能不能回去睡了?」
江水深:「請便。」
百里疾走出兩步,猛然回頭:「你今天是不是要睡小孩屋裡?那你自己去打個地鋪,壁櫥里有被褥。」
江水深道:「放心吧。」他想了想又說:「只是我或許還有事要辦,希望你給我留個後門。」
百里疾:「你想怎麼辦就怎麼辦,不要再叫我,就當我死了。」
何其繁駕著車晃悠悠地走在路上。城外比城中更減少許多雞毛蒜皮的阻礙,傾瀉而下的月光將坦蕩的前路照得一覽無餘。這也是他堅持要今天離開的原因之一。順利的話,午夜之前他就可帶著何壁趕回指月堂。
當然,這不是主要的原因。主要的原因難以啟齒。
父親遇襲。父親死了。父親好像還有救。說到底這都是意外,難以避免,無法預知,人總要打起精神面對。但何其繁習慣的機制卻不因意外而中斷:他討厭離開熟悉的地方,他討厭跟人打交道。在經歷這樣的一天之後,他只想回到自己的房間一個人呆著。
或者旁人可以禮貌地將這種性格稱之為文靜內向,但身為指月堂堂主的獨子,這算不上什麼值得鼓勵的長處。在他年少時沒少因為這緣故跟何壁起過爭執,或者說單方面被何壁教訓。他被強迫著出席了很多必須參加的場合,結識了不少必須認識的人物,並沒有鬧出什麼笑話,也未給人留下多麼遺憾的印象,所謂精神上的痛苦,都是他的一面之詞。但在年復一年的消極抵抗之中,何壁終於還是無奈地對他越來越放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