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杵著擋光,」檀韞說,「進來吧。」
如海匆忙應聲,輕步過去跪下,將懷中的紫檀兩撞提盒放到地上,朝神主稽首三拜,而後側身對檀韞說:「殿下吩咐奴婢給您送東西過來。」
檀韞捻著菩提念珠,沒有說話。
如海低頭將提盒打開,映入眼帘的是株花,粉瓣黃蕊,奇特秀麗,蓮台芍藥下還壓了張灑金箋,一筆顏體,寫著「修德街碧華巷惠王府」。
修德街坐落在城西,在雍京占著個「西貴」的名頭,住的都是達官顯貴,新修的惠王府也在那兒。
殿下將這小箋送來的意思很明顯,但如海尋思殿下這是一時著急想岔了,從前權勢煊赫的主哪怕甘心做個林下神仙,也絕不會是在惠王府,這與折辱無異。
那面上果真露出詰笑,如海不禁訕然,還沒來得及說話,琵琶袖在眼前一晃,花被拂進兩步外的銅盆里。紙灰里瓮著的小半根燃木被兜頭砸中,「噌」,他的心也跟著火勢驚跳起來,喃道:「這是今年品相最好的一株了。」
殿下呵護如寶,他本以為是要送到御前博聖心一樂,沒想到是要和大行皇帝一爭。
果真慘敗。
檀韞拂開小箋,第二層放的是白瓷杯,榴花酒,惠王講究,賜鴆也要附美節令。尋常飲盡杯中酒,他從袖袋中取出巾帕擦掉唇上的酒液,說:「去吧。」
如海顫聲應答,提盒起身,檀韞輕輕閉眼,不過三兩日,那張臉已經是受過磋磨的白玉,只剩漂亮精緻的形狀,再無溫潤剔透的光澤,唯獨眉心紅痣仍舊赩然,是顆血釘子,正殺在他心尖。
膝蓋「砰」地跪下去,如海說:「求您,給殿下留句話?」
「他想把我摘下去,震懾司禮監,給內閣抬身價,這是他更喜歡的朝堂布局,雷霆手段還是操之過急,我不置評。」檀韞淡聲道,「我先做潛邸伴讀,後任司禮監掌印兼提督緝事廠,陛下於我有年少相伴的情,提攜倚重的恩,我非大雍臣,此生只願居一座蓮台,奉一位君主。此行不為伏誅,只求殉主,惠王不必掛懷。」
如海心中萬言,但也只能沉默哽咽。
大行皇帝升遐第二日,有人瞧見千歲往慈安宮去了,身後的長隨捧了把彎弓。如海匆忙趕到時,慈安宮外跪了一地,千歲坐在殿門外的玫瑰椅上,正前方的一面繡牆釘著千瘡百孔的太后,其中一箭對準了太后的眉心,但力道留了情,因此只是射進而非射穿,卡在箭鏃與眉心血洞間的是檀韞的白玉扳指。
血濺得到處都是,千歲乾淨地坐著,沒沾上一點,可那一箭其實將他也釘死了,所以他回到蓮台後遣散宮人,跪坐念經,最後毫不反抗地飲下毒酒。
千歲不需要大行皇帝的告別,在他心裡,他們只是暫別三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