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他們說,」皇帝語氣淡下來,「東苑本就要整修,也沒去別處新辟一塊地出來,搶誰的地盤了?別的朕就忍了,養養花,待身邊的人好一些也不行嗎?」
「您別生氣。」檀韞側身,微微仰頭瞧皇帝的臉,很熟練地哄,「待會兒奴婢出宮給您選些好苗子進來,尋個合適的時機種下去,好不好?」
前世他沒這樣說,一道回宮的路上撞見簪星戴月的淑妃,皇帝對淑妃態度平常,看不出熱切,於是三個人擠在亭子裡尬坐了半日,後來想起來就覺得有些好笑。
「好。」皇帝緊繃的下頷鬆懈下來,「對了,既出宮了就順道打聽一下八弟和鶴宵的情況,聽說他倆還在搶男伶。」他冷眼嘲諷,「也不知到底是哪來的天仙,不夠他倆丟人的!」
「鶴宵」是秦王世子的字,出生那會兒讓先帝爺取的,說起來這位世子爺的名、字都與他的生辰有關。
世子誕生時下大雨,正應了時節,英國公便為他取了「濯枝」二字為名,彼時先帝親征北境,思念雍京,就又在英國公寄往雍京的信上添了鋼筋鐵骨的「鶴宵」二字給侄兒做表字,摘取的是張九齡的一句「猶有汀洲鶴,宵分乍一鳴。」
乍聽只是應景應情的名字,但稍稍一品便可知先帝與英國公對世子的希冀和祝福都在其中,只是世子爺如今走馬章台,不思進取,著實是辜負了。
陪皇帝四處逛了會兒,檀韞回直房換了身行頭出宮,隨行的是他的掌家宦官,翠尾。
雍京各大街巷的花鋪不少,檀韞去了好幾家,最後精挑細選出重台紅蓮、秋萬鈴、醉飛紅、倒暈檀心、緋樓子等若干,讓各家的店鋪精心包好,晚些時候著人來取。
走出最後一家花鋪時,日頭已經落下,橙霞鋪展至遠處的城牆,最終隱入郊外的山廓塔樓,宏偉而瑰麗。
兩人找了一家飯館用晚膳,點的是薰蟲和菊花羹。這家的薰蟲是用油煎的黍面棗糕,配一碗去煩熱、清肝火的菊花羹,正好解膩。
用完再出去時天已經暗下來了,風有些冷,檀韞按了一下風領,在路上喚了個巡街衙役,詢問珉王和傅世子的蹤跡。
他並不期待觀賞兩男爭一男的戲碼,但想順路見一見傅世子,世子的確不大可能是野桃花或登徒子,但也並非絕無可能。檀韞的性子如此,只要起了丁點兒懷疑,這心裡頭就像長了顆種子,必得生根發芽。
衙役沒見過檀韞,但翠尾將腰間的烏木牌子翻了過來,「伴駕」二字卻是驚人。他屈膝就要跪,被翠尾搶先攙了起來,便立刻恭謹呵腰道:「殿下和世子都在常樂巷的『醉生夢死』。」
若說城西是「貴」,城東就是「富」,橘東街常樂巷的「醉生夢死」更是有名的銷金窟。兩人一路過去,剛到常樂巷,前頭一陣吵嚷,那香簾繡影的花樓門口跑出個褐衫內宦,翠尾認了人,「小爺,是珉王府的人。」
見檀韞沒動,翠尾上前攔住那內宦,指了腰間的牌子。內宦立馬如見神仙,雙手抱住他的胳膊,哭道:「世子要殺人啊,速救我家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