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山游指尖一頓,足足過了兩息才說:「如今的巷子裡,小倌兒比妓子多,但兩個男子若是想要互相明媒正娶,確實罕見,更莫說是有頭有臉的人家。不過,兄長不會將世俗納入眼中,你這般說,是人家不喜歡你?」
「他討厭死我了。」傅濯枝說。
傅一聲在旁邊泄氣兒,「二公子,主子自找的!」
傅濯枝不用睜眼,拿起腿上的金絲軟枕精準地砸在傅一聲臉上,狡辯道:「我說了,是天意。」
天意讓他們那日在小巷中遇見,有了第一次交談,可人的欲望就是如此,只要開了條口子,便會嘗到欲罷不能的滋味。和檀韞說了一次話,他就想說第二次,第三次……在「忍」之一字上修煉的道行竟然霎時就有了崩毀之兆。
後悔那日見檀韞麼?
悔,可若要再選擇一次,他卻也捨不得選擇不見,已經嘗到的甜頭遠比幻夢中甜蜜百倍,哪怕後頭是成倍的苦果,他也認了。
「天意也好,人為也罷,只要人還活著,一切就都還有可能,怕就怕有心卻困於心魔,反倒錯待緣分。」傅山遊說。
「別在我這兒陰陽怪氣,」傅濯枝現下是看誰都煩,「都給我滾蛋。」
「我哪裡陰陽怪氣,我是好心奉勸你。」傅山游將茶杯放在扶手上,「兄長若心儀檀監事,必得從長計議。」
這冷不丁的,嚇得傅一聲跳腳,「您怎麼知道?」
「豬腦子。」傅濯枝忍不了了,揭開白緞子坐起來,恨不得用眼神把這蠢材豁成肉片,「他在詐你,你倒好,見坑就跳,真是一頓兩碗飯,吃了就拉,沒吸收半粒,光長個子不長腦子。」
傅一聲逃出一丈遠,扭捏地揪著小枕頭,不敢吭聲。
「你也甭計議了,」傅濯枝躺回去,對傅山遊說,「我沒打算同他如何。」
傅山遊說:「為何不爭?」
傅濯枝不欲多說,隨手扯出一面大旗,「你把陛下放在眼裡嗎?」
「陛下不會是你的阻礙。」傅山游平靜地說,「那把椅子不是先帝爺強行塞在陛下底下的,是陛下憑本事坐上去的,靠的是一個『爭』字,因他不爭就會淪落為砧板魚肉,因他想要站在權力的最巔峰,讓天下沒人再敢輕賤他。他是有野心的帝王,哪怕再捨不得,也不會為美人棄江山……誠然,只要檀監事願意,陛下也可以魚與熊掌兼得,可檀監事當真願意嗎?他那樣的人自有傲氣,豈肯以親臣之身做陛下的小寵,一輩子見不得光?」
「他不必非要和陛下好,也可以一直伴著陛下,就像這些年來一樣。」傅濯枝說,「至於風花雪月的事兒,他身邊哪怕沒有陛下,也可以有旁人。」
「焉知『旁人』不會是你?」傅山遊說,「兄長當真甘願看見他身邊站著別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