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觀進入廳中, 替檀韞倒了杯淡茶, 退步站在檀韞身後側的位置,斜斜地睨著這人。
檀韞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味沖淡了嘴裡的桃味,不禁想起傅世子鼓著臉腮戳著桃瓣兒的模樣……真是沒個道理,瞎想了。他回了神,放下茶杯, 說:「尤大人不必如此,我們一行人此次是奉密旨前來青州, 路上都謹慎得很,尤大人不知,如何遠迎?」
「但到底是下官失禮了,」尤為情深意切地道,「監事不予計較,是慈悲為懷。」
「尤大人掌管一州政務,勞苦功高,只要對得起陛下,對得起朝廷,區區小事,我哪裡會見怪?」檀韞看著尤為,對方清癯的臉已露出灰敗之相,「既然尤大人過來了,也省得我再去找你,今日一道問明白了,我也好早日回京交差。」
尤為藏在袖中的指尖不知何時已攥得發麻,聞言卻只得說:「監事有話但請詢問,下官無話不說。」
「尤大人若真能做到無話不說,今日我也不會出現在你面前了。」檀韞摩挲杯沿,淡聲道,「濼城知府譚驛遇害一事,青州為何不上報?」
因為尤為沒想到他們把事情做得如此隱晦,卻還是能被緝事廠的探子探查到風聲,那些番子猶如蒼蠅,無處不在,無孔不入,只需要一隻,也能擾得人心煩意亂。
回過神來時,尤為發現自己已經屈膝跪下了。檀韞便是如此,年紀輕輕,怒恨不露,已然有了凜冽懾人的風姿。
冷汗打濕了後心,尤為不敢整理,囁嚅著說:「請監事恕罪,此事下官也是後來才知情,濼城距離青州州府本就隔著一段路程,下官也實在不敢想像竟有人膽敢殺害地方官啊。」
「尤大人,你這個父母官不是只需要管兒女每日吃什么喝什麼就能做好的,濼城受蟠龍寨侵害,譚驛空有剿匪之心而無剿匪之能,你是他的上官,濼城也直屬你管轄,你是問也不問。這官兒,」檀韞的指尖輕輕點在杯身,「你做得好鬆快啊。」
尤為渾身一抖,磕頭道:「下官治理無能,合該萬死!」
「若只是無能,便無需萬死,可尤大人偏偏就是太能了。」檀韞點了下杯子,是觀便拿出駱大勇的供狀走過去,俯身抖到尤為面前,冷聲問,「對於供狀上所說,尤大人作何解釋?」
尤為仰頭看著面前的白紙黑字,以及下面的畫押,舌頭磕顫,再次磕頭,「純屬污衊!禍匪的話,如何能信?請監事明鑑!請陛下明鑑!」
「這是自然,自古判案都需得人證物證齊全,人證已在我手,至於物證,我們都等幾日。」檀韞看著尤為腦袋上那頂顫抖不停的烏紗帽,溫聲說,「只是在此之前,得委屈尤大人住在我院裡了,免得你來來回回的辛苦,也耽擱時間。對了,有句話,我要先提醒尤大人。」
他起身走到尤為面前,垂眼把人看著,說:「在此案判定前,尤大人千萬好好看顧身子,你若出了半分差錯,阻攔我辦案事小,牽連你尤氏全族事大。」
尤為渾身一軟倒在地上,頹然不語。
檀韞哪裡是要查他啊,是要查他頭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