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風看著許遠已經很小的背影若有所思,高瘦竹竿突然湊過來問:「芋頭,看什麼呢?婆媳……分屍……誒,分屍!給我看看!」
郁風把手裡的報紙合攏,社會版被疊在了娛樂版裡面,「沒什麼。給我把瓜子。」過了一會兒,他把社會版抽出來扔進了火盆里。
他對許遠的印象並沒有任何改觀,他只是生出一種……微妙的同理心。那是……
人們讀到許家的新聞時,他的家庭似乎被同時解剖了,被分屍了。別人會感慨,他的家還有他的家,切開好多血……還有街上許多孩子的家庭會被一起分屍。
當然,也許他們會無感,因為大家都過著差不多的生活。
許遠慢慢走回去,瓦房竟然鎖著門,一般這時候許多於已經下班回家做好飯了,但現在門口的灶冷冰冰的。許遠又冷又餓,從脖子裡拉出棉線穿的鑰匙,打開門,在角落裡找到幾個紅苕、土豆,拿出門又把灶火點燃。太冷了,他拿起蒲扇對著灶膛玩命扇風,火焰總算快速旺盛起來。
許遠把紅苕土豆丟進灶膛里,鍋里添上一些水。餓死了,他連到處溜達的力氣都沒有,就窩在灶邊發呆。
正對面是運輸公司的職工樓,是一棟三層的筒子樓,許遠進去逛過,裡面是一條長長的曲折的走廊,兩邊分布著住戶,一層大概有十幾二十戶,有的是一間屋子,有的是一間客廳帶一間屋子,總之很狹窄,還沒有許家的瓦房大。
筒子樓二樓走廊盡頭就是郁家,他們家客廳的窗戶對著街面。許遠無意識地東看西看,忽然,對面的窗戶里出現一個人影,背對著窗戶,他應該是突然站起來的,右手揚起、落下,只聽「啪」一聲脆響,仿佛一角號令,傍晚的寧靜倏然打破。
「我日你媽賣批!放弄求咸你想咸死仙人板板!日尼瑪,炒了幾十年菜還不曉得放多少鹽嗎?豬都做得出來一桌席了,我看你連豬都不如!」
隨後是女人低一些的聲音,呼呼嚕嚕的,像在嗓子眼兒里說話。
接著,又是郁兆偉響亮渾厚的叫罵聲,他聲音仿佛那些唱搖滾的,又像村里表演唱川劇的,擴散效果特別好,他不管罵誰,挨罵的都是一整條街,可能這也叫「罵街」。
許遠忍不住笑了下,心想,豬做不來一桌席,只會成為席,想到豬肉,又饞又餓。他眼睛轉了轉,在心裡挲摸街上那些窗戶上晾著臘肉香腸的人家,琢磨著上哪家偷兩節吃吃,去江邊烤著吃,想著想著,滿嘴都是水沫子。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郁兆偉家陽台上不就掛著兩串嘛!自己挨了兒子的打,又挨了老子的罵,完全應該拿他們家的香腸進補進補。
許遠找了一塊破布,把燒半熟的紅苕土豆包起來,拿上一盒火柴和一把刀,滴溜溜鑽進了對面筒子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