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巴和馬小丹媽媽找她是找對了,馬芳芳在這個家庭中慣用的處理問題的手段就是渲染問題,例如貧窮、疾病、親戚矛盾、小孩叛逆諸如此類,無論大小經過她這裡都會從小變成大、從簡單變為複雜、從事關兩個人搞出一群知情人。她的潛意識裡,似乎從來不認為自己有一套完整的神經、存在獨立解決問題的能力,因此認為只要把問題渲染擴大,就自然能引人注目,只要引人注目,就能得到許多關心,只要許多人關心,他們就能群策群力,他們就能把問題妥善解決。
這個「他們」中最主要的就是自己的男人。哪怕事實一再向她證明,他沒有,整條街鮮少聰明人,她也習慣性把問題交給他。然後郁兆偉罵一通、鬧一通或者打一通,再等些時間,妻兒親戚領導同事照樣得見面,日子照樣得過,這事兒似乎也就解決了。幾乎所有的事情都可以這麼解決。
這次也一樣,馬芳芳坐在飯桌邊嘆完氣後,對小丹媽和啞巴鄭重道:「嗯,不行,這事我得跟大偉說說,這孩子過半年就要去市里上學了,更沒有大人管,以後還得了?肯定要變成二流子。」
是的,她還喜歡預設未來的危機,比如家裡一定會越過越窮、孩子一定會越來越不聽話、自己老了會癱瘓、子孫一定不孝順等等。
馬芳芳帶著小丹媽和啞巴來到辦公室,一臉愁容地拉住男人:「大偉,先別打了,出來,我跟你說個事。」
郁兆偉聞言臉色瞬間垮下來,其實都不等馬芳芳開口,他見到自己老婆進來,臉色就已經不好了。因為二十年夫妻生活下來,這個女人幾乎沒有好事情會告訴他。
周圍牌友繼續打著,直到輪到郁兆偉那裡,所有人都得停下等他。
「日你媽喲,啥子事?」他昂著頭問老婆。
「你出來,我跟你說。」馬芳芳被郁兆偉的態度搞得更加六神無主,不停沖他招手。
「日你媽喲,老子打個牌都打不靈醒!」他看了一眼桌上的牌,又看了一眼自己的牌,不好,這把要輸錢。他把手牌扔出去,大聲說:「唉!啥子事嘛,走走走!」
眾人想攔住他:「誒誒誒,這把打完了再走撒!」
郁兆偉又不傻,這把牌不好,好的話肯定打完再走。「批婆娘給我找事,沒得辦法,等我,馬上回來!」
郁兆偉和馬芳芳走出辦公室,在走廊上聽老婆把事說了。一旁屋裡打毛線的三個女人也聽見了,正好站起來活動四肢,跟著他們出去看了看啞巴的傷情和寡婦的眼淚,一陣大驚小怪。忽然又想起半下午時她們跟郁風打過招呼說過話,當時就感覺那孩子眼神帶著淫邪。男孩子大了,開始想那方面的事了,大人要嚴厲管教才行,不然肯定要變二流子。
郁兆偉聽了雖然非常氣憤,但裡面牌局等著,況且還輸著五十,心有不甘,他揮揮手說:「日你媽喲,批娃兒老子要弄死他!等我下班回去再說。」
馬芳芳說:「牌牌牌!你只曉得打牌!娃兒咋辦喲,你不好生教,以後給你惹些事出來,我看你咋個辦!」
對了,威脅也是她的習慣用語。孩子少教,那就必然惹是生非,那必然是當爸的無窮無盡的麻煩。至於她自己,仿佛可以在其中事不關己怡然旁觀似的。這種「威脅」用語的討厭之處就在於,說話者似乎是在為別人打算、規避風險,實際上很多時候是泄自己之憤,以及除了「恐嚇」之外沒有別的說服技巧。
郁兆偉更生氣了,但現在心系牌局。他折返回辦公室,一看,有其他人取代了他的座位,見他回來,死乞白賴地說:「我打幾圈,我打幾圈,你歇會兒。」
馬芳芳忙說:「啊,你打你打,你打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