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是如此嗎……?」
病態的嘴唇嗡動著,他神態若有所思。
【蘇軾接著舉例,他說天地之間,各類事物都有自己的主人,假如這東西不是我所擁有的,那哪怕只有一毫一厘,我也不願求取。
但那江上的清風和山間的明月是無主的,聞之成聲,目見成色,聲色大觀,皆是自然的饋贈,而又「取之無禁,用之不竭」,這種自然之瑰藏,你我二人卻能共同享有。
人生何其寬廣,我們何必拘泥於眼前得失?不如默享這江上清風、山間明月的快慰。畢竟和優雅博大的自然相比,功名利祿又算得了什麼呢?】
唐朝。
王維喟嘆一聲:「德廣難窮,名為無盡;無盡之德,包含曰藏。無盡藏海,包羅萬物,這是佛家語。」蘇軾當真是有佛緣之人,如果能與他對談,想必亦是「飲酒樂甚」吧!晚唐。
「十上不第」的詩人羅隱忽然放聲大笑:「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北宋。
歐陽修起身,目光悠遠:「蘇軾此賦,脫盡駢儷陋習而純以散句筆法,行句之間卻自有詩韻悠然,更兼生命苦短之嘆、變與不變之理,釋家之安適、道家之任真自然,以及夫子的優遊出處,盡在其中矣。國朝文章,有此子,雖與萬世爭光可也,我當避路,放他出一頭地啊!」
梅堯臣默然,他不曾想蘇軾還會有那樣的心性,在寂寞沙洲冷里,望見清風明月的悠然。一個輕狂桀驁的才子,在黃州成熟了。
他忽然憶起先前提到的蘇軾的詞:用舍由時,行藏在我,袖手何妨閒處看。從苦難里超越,方能成為大寫的人。
梅堯臣也笑了:「病樹前頭萬木春,是該讓讓咯。」
他就是覺得有點遺憾,蘇軾怎麼就不多寫些詩呢?大宋的詩壇也需要這樣的才子啊!
【他最終在宇宙的無限和生命的無窮中找到了基點,進入了通脫豁達的境界,變成了我們熟悉的那個樂觀豁達的蘇軾。
文章的結尾,客似乎被他說動了,於是再次歡顏,兩人重又對酒暢飲,舟中醉夢,「不知東方之既白。」這樣放大灑脫的隨性瀟灑,真真是一個風流名士!
我想,蘇軾應該也是以風流人物自許的,「風流」是他的理想境界,既有曹操、周瑜那樣的英豪之氣,又有「變與不變」這樣的智性。】
客棧。
蘇軾微一勾唇,他覺得這個解讀頗合他的心意,如果有什麼能概括他嚮往的境界,他想,那確實是風流吧!
另一邊,早已對蘇軾相當滿意並默認對方為自己門生的歐陽修笑眯眯地一捋鬍鬚:「真名士自風流。我大宋,怕是也要出一個李太白樣的人物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