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說得眾人都黯然起來。
水鏡展示天下,那《阿房宮賦》下的種種他們都見得分明、聽得分明,聲聲「晚唐」的斷代、那些內憂外患的時局,俱是壓向他們心頭。縱如今平順,但,誰知道他們當下,正處在歷史的那一節呢?
筵席上氣氛微凝,一時只剩管弦之聲,有人不耐這樣抑鬱的氣氛,忙笑著打破僵局:「事在人為,我們知曉後事,總能綢繆一二。倒是杜兄,」
他將目光掃過簾幕後舞樂助興的一眾窈窕佳人,有意笑著打趣:「這一走怕是要惹得不少佳人傷心咯!」
眾人一聽紛紛會意地笑了起來,杜牧的詩寫得好,人又風流瀟灑,美名早便傳遍坊間,頗有些人人爭唱杜郎詞的勢頭。杜牧一走,她們可不是失了第一手好詞?
仿佛是要印證這話似的,管弦輕揚,簾幕後的佳人喉音婉轉:「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
其聲清越多情,如鶯啼泉響,正是杜牧頗負盛名的揚州詞。
先前說話的人笑容愈發明朗:「我說什麼來著,杜兄是這城中的名人啊!」
「可不是嗎!天下仰慕杜兄之人不知凡幾。」先前說話的人接著道,「只可惜杜兄將離,他日唱和亦不知何時,這首揚州詞本寫別情,此時唱來倒也應景。」
杜牧聞言也添了幾分悵然,縱然如今任職非他所想,但此地風物人情仍給他留下了許多美好的回憶,此時成行難免傷感,笑容不由得也淡了幾分,道:
「皇命在身,多有不便,此間種種,杜某多謝大家抬愛。」
說著,又一一向眾人舉杯,眉眼含笑,當真是一派名士風度。
其他人那會受這樣的禮,紛紛站起身應道:「杜兄太謙虛啦!如今水鏡揄揚,誰不知你的才名。」
「是極是極!能與杜兄一敘,我們大家也跟著沾光啊!」
眾人你說我和,席間頓時熱絡起來。
要說他們激動也是自然,杜牧出身高貴、文採風流,一身瀟灑意氣本便令人折服,這下詩文又上了後世的教材,那可是李白、杜甫、白居易才能有的殊榮!和這樣的人有一二交遊,他們一個個出門腰板都挺得筆直!
再說,若是小杜起了詩興,像先前那首《寄揚州韓綽判官》一樣,把他們也寫在詩里,那不是也跟著名傳後世了嗎?
這種好機會,不要白不要!
席上推杯換盞,酒意正酣,簾幕後的管弦換過一回,清泠泠響在耳畔,正是飲酒的空當,歌女的聲音愈發清晰起來:
「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這詩……
杜牧眼神微動,其他人已經討論開了:「此詩聽著倒是耳熟。」
「圓轉流美情致動人,堪稱佳篇!」
他們討論著,俱是讚賞不已,其中一人忍不住揚聲問到:「剛剛唱的那首詩是何人所做?」
女子起身,隔著簾幕娉娉裊裊地行了一禮,輕聲道:「此是李義山的詩作。」
杜牧神情一凝,酒杯頓在桌上,發出沉悶的一聲。
眾人正待說話,恰在此時,酒樓外的人聲一下子喧嚷起來。
「水鏡!」
「看!水鏡又亮了!」
「楚姑娘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