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賊,當誅!」
宋太祖怒氣沖沖,各人各自議論——
「高俅原來早有惡行,怪不得林沖不敢輕舉妄動。」王維輕嘆。
「只是忍這一時,林沖一家仍是難保平靜。」蘇軾惋惜搖頭。
「那時的林沖也並不能未卜先知吧!」蘇轍唏噓一聲,不期然便想起父親《六國論》中「以地事秦,猶抱薪救火」的句子。
賊心一起,貪慾無盡,豈會因為對方一時之退讓,便善罷甘休?
恍惚間,蘇轍的思緒似乎轉過千百回。
【其實小說中有一個很有意思的對比,就是魯智深。魯智深為救孤弱婦女,三拳打死鎮關西,開始逃離生涯,幾番輾轉之後落腳相國寺,遇到林沖,在林娘子受辱時還想著和替兄弟出頭,實在是個快意恩仇、俠肝義膽又灑脫至極的人物。】
【可是魯智深也說了,自己是個無甚掛礙的人,他不似林沖背負得那麼多,自然可以快意。林沖只是一個有諸多負累、諸多掣肘的體制內打工人,所以他選擇忍讓,反正總沒到最壞的時候。】
【況且,他這一路之上有兄弟相幫,家中又有妻子、岳父等待,好好服刑,刑期滿了,總會雨過天晴的吧!】
【於是,相國寺里辱嬌妻,他忍;白虎堂上設奸計,他忍;野豬林中謀性命,他還是忍。忍的背後,是一個委曲求全的求生的人。】
一番話說得眾人感嘆不已,連素來冷峻的嬴政都忍不住在心中點頭。林沖本身,的確是個安分守己的清白好人,並無他心。
【可是這樣的忍換來的是什麼呢,是與愛妻、岳丈的分別,生活翻覆;是受杖黥面、刺配滄州;是滾水燙腳、草鞋燎泡;是林中被縛、生死一線;是火燒草場,不死不休。他的忍讓沒有換來生,反而一次次將自己推入更深的死境,如此,他又怎能不「狠」?】
【就像陸謙他們說的,葬身火海是死;僥倖逃脫,草料場已毀,林沖還是難逃一死。他的身後已經再也沒有退路了,現實也再容不得他的種種隨遇而安的幻想,於是性子裡那急躁勇猛的一面終於被激發出來,他橫槍在手,風雪之夜,正是復仇之時!雪夜的林沖,終於完成了自己從「林教頭」到「豹子頭」的轉變。】
水鏡里的講述似乎也被林沖跌宕的經歷所感染,本是平靜的語氣一層層染上激盪的情感,好像在和眾人的心緒共鳴,又挑起他們更多的思緒。
然而這還沒完,只見半空中,先前的影片又出現了——
大雪紛飛,烈火炎炎,提著花槍的中年漢子面目冷峻,眼中有痛有恨。漫天雪色,他的面容與烈火交替出現,似乎無聲訴說著什麼。
忽然,他一槍飛出,搠倒一個差營,又將之一槍挑起,甩在木架之上,繼而提槍向著剩下的人步步緊逼。男人身手矯健,槍法乾淨利落,每招每式都似蘊含著無盡怒火,好像要將先前的壓抑、委屈、折磨一股腦宣洩出來似的。
兵戈相交,火星濺射。林沖的怒、林沖的狠、林沖的忍,俱在這鏗鏘的兵戈里。
畫面里,林沖眼眶含淚,壓抑著低吼出「我不願殺人,也不想殺人。」輕輕偏過頭去,狠狠一刺!煢煢孑立,碎瓊滿身。
眾人的心也隨之緊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