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教官比我前几年见到他时更衰弱了,他梗着脖子,发狠地用力许久,才勉强支起上半身。他的皮肉一层一层地松弛下来,我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清晰地感知到他的生命正在衰老里融化。
在李教官面前,一身老人味的我,反倒成了年轻人。
“来看看您。”我说,看李教官的床从平放状态缓缓升起,“您要歇了?”
李教官缓慢地抹了抹脸,他扯出笑,“就是有点儿困。人老了都这样。”他边说边眯着眼睛打量我,左瞅瞅右瞅瞅,似乎确定我还不错,他又问,“你一切都还好吧?”
“我当然好啊,”我笑眯眯地点头,“我好得不行。”
见他还有些担忧,我伸出手,掰着指头数给他看,“您看看,我现在没孩子、没老公的,”我伸出食指、紧接着又是中指,“我还有钱、有房子,资产多得花不完。还有啥不好的。”我摊开手,对李教官说。
李教官斜着嘴也笑了起来。他的嘴角处留下一串口水,我顺手拿起软巾纸,帮他擦了擦。李教官却摆了摆手,不要我做。看上去对我的动作有些不好意思。
“开心吗?”李教官问我。
“开心啊,我啥时候不开心?”我乐呵呵地说,露出和年轻时一样的情态。
李教官也乐呵了,笑骂了我一句,“没心没肺的。”
“您吃晚饭了吗?”我注意到李教官床头柜上还剩大半的燕麦粥,“要不要我去给您喊点儿?”
李教官摇摇脑袋,“我不饿。不想吃。”
不想吃饭在我眼里可是个大问题。我“嘶——”地倒吸口气,连忙追问,“是不是医院的饭菜太难吃了?我带您出去吃些?”
这次李教官没再摇头,他给出个与吃饭无关的回应,“前台的护士可不会放行。”
“没事儿,我把您抗出去,”我满不在乎地答道,“到时候您就直挺挺的,一动也别动,我盖块布到您身上。假装你是颗炮弹。我在执行军事搬运任务。”
李教官被我的话气地从床上坐起来,他又笑又生气,笑声夹杂着不停歇的咳嗽从他的胸腔内蹦出来,“你这个臭小子!”时隔许久,李教官终于发现了我当年瞒天过海的秘技,“你以前就是这么帮你的同学逃训练的是不是?”
我震惊,“您才知道啊?”
李教官指着我,手指颤抖,可惜喉咙里的痰含糊了他的笑声。“你啊!你啊——”他摇着头,叹了口气,“你真是的。”
我帮李教官倒了杯温水,等他慢慢饮下,我一手拿起果篮里的鸭梨,一手拿起陶瓷小刀,“我给您削个梨吧,怎么着也垫垫肚子。”我低垂着头,看着淡黄色的果皮一条条脱落,“您现在有啥想法还没实现吗?”我询问李教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