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芳草平静的说道:“是赵二虎说的,他说我妈许诺他了,我妈说咱们家是老绝户,让我嫁给他,以后咱们家的房子,钱,还有你的工作都是他的,他要吃绝户!”
李德福的脸色在火光中一片狰狞。
“爸,到底什么是绝户啊?”李芳草又问道。
李德福喘着粗气,拎着拳头就出去了。
屋里很快传来了赵小凤惨叫声,鬼哭狼嚎的吓人,还有清脆的巴掌声,沉闷的拳头声,响亮的皮鞭声。
赵二虎吓的不敢进门,蹲在墙根处听着他亲姑妈的惨叫直打哆嗦,李德福的两个侄子也蹲在墙根那里,看着赵二虎满是瞧不起。
李芳草听着赵小凤的惨叫,搅了搅锅里稀的能照出人影的米汤,神色平静。
上辈子的李芳草会在赵小凤挨打的时候,跑出去挡在赵小凤面前,哭着求李德福不要再打她的妈妈了。
这辈子的李芳草不会再做这样的傻事了。
借着火光,李芳草从柜子顶上摸出了一沓黄纸,一张张塞进了灶膛,看着火光吞噬了那张黄纸,仿佛在祭奠前世那个死去的自己。
听到屋里的声音小了起来,渐渐只剩下赵小凤的哭嚎声,李芳草知道李德福打累了,喊道:“爸,饭好了。”
李德福满脸阴郁的走进了逼仄狭窄的灶房,拳头上还带着血迹。
李芳草点燃了一盏煤油灯,支起了一张破了洞的小饭桌,摆好了筷子。
听到开饭的声音,住在李家的三个侄子都赶紧跑进了灶房。
李德福沉着脸,三个侄子也都大气不敢出,至于赵小凤,还在屋里哭嚎着,没人搭理她。
按李家的规矩,李德福先盛饭,然后是他的两个侄子,接着是赵二虎,再然后是赵小凤,最后才轮到李芳草去刮一点锅底的稀汤。
男尊女卑,等级森严已经深深的刻进了李家人的骨头里,在生活中的每一处细节都在彰显维护着这个恶心的秩序。
就算李芳草早有了工作,赵小凤拿走了她所有的工资,李芳草和李德福一样是家里经济的顶梁柱,她依然也是李家这个小社会食物链的最底层。
赵小凤为了生她而大出血,导致以后再也没办法怀孕,断了李德福的根儿,她李芳草就是这个家的罪人。
五个人围着狭窄的饭桌吃饭,安静的可怕,赵二虎更是大气都不敢出,李德福虽然没打他,可看着他的眼神让他心惊肉跳。
吃过饭后,男人们吃饱喝足走了,李芳草把碗筷收拾了,从柜子上搬下了自己的铺盖,准备睡觉。
李家只有一间房,用布帘子隔成了两半,一半是李德福和赵小凤住,另一半给李家和赵家的三个侄子住,李芳草虽然是亲生的但只能住在灶房这个“违章建筑”里面。
棉纺厂大多数人家生活节俭,能不开灯就不开灯,夜晚黑漆漆的一片,唯有天上的星星闪着耀眼的光。
李德福拎着一瓶劣质白酒晃悠悠的出去了,不知道去哪里找人拼酒。
赵小凤在屋里哭着,哎呦哎呦的喊疼。
李芳草装作没听见,关上了灶房破旧的木板门,插上了门栓。
赵二虎站在灶房外面敲门,叫道:“我姑让你过去!”
李芳草干脆说道:“不去。”
“那可是你亲妈!”赵二虎气急,暗道往常李德福要是打他姑,李芳草早就哭着喊着挡到赵小凤跟前了,赵小凤也能少挨点打,李芳草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从头到尾都不吭一声。
李芳草讥讽一笑,不搭理他,被子一拉,睡觉。
赵小凤躺在床上,鼻子嘴巴涌出的血都干在脸上了,也不见李芳草过来伺候她。这回李德福是下了死手打她,牙打掉了两颗不说,腿也疼的厉害,根本就动不了,钻心的疼。
她在屋里听的清清楚楚,赵二虎喊李芳草过去,李芳草不吭声。
赵小凤心里那叫一个恨啊,把李芳草翻来覆去的骂,诅咒李芳草不得好死,等她养好了伤,打死这个贱皮子出气。
然而赵小凤这次伤的太厉害,撑到半夜实在撑不住了,喊赵二虎送她去医院。
第5章恩人
赵小凤夜里疼的哼哼唧唧,吵的那半间屋里的三个人睡不了觉,李德福的两个侄子早就怨气冲天了,此时听到赵小凤嚷嚷着要去医院,只当没听到,翻了个身继续睡。
李德福还在外面喝酒没回来,赵二虎尽管百般不情愿,只得起来,去喊李芳草,李芳草还是不搭理他。
赵二虎满肚子怨气,打着手电去邻居家借了一辆板车,把赵小凤从屋里背出来,放到了板车上,拉着赵小凤去了医院。
从屋里出来时,赵小凤看着紧闭的灶房门,又是一阵怒火攻心,吐字漏风的说道:“等回来就打死这个小娼妇!”
“就是!打死她!”赵二虎嗷嗷叫道。
左邻右舍都知道赵小凤今晚上挨了打,但赵小凤人缘差,也没人出来问候一声,反正李德福打老婆早就是大家司空见惯的事。
李芳草在家安安生生的睡了一夜,养足了精神,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
今天是周一,她要去厂里处理一下工作的事,把工作卖了好给恩人江婆子治病。
没等她走出家门,赵二虎匆匆忙忙跑了回来,瞅见她后立刻叫道:“快拿钱!你妈的医药费还没交呢!她腿断了!”
李芳草觉得赵二虎挺可笑的。
这些年赵小凤把侄子当亲儿子,巴巴的从乡下接过来好吃好喝的养着,许诺了李家的一切包括女儿都是赵二虎的,平时也不少给钱。可等到要赵二虎出钱出力的时候,赵小凤就成了她李芳草的亲妈,跟他赵二虎没关系。
“我没钱。”李芳草冷冷的说道。
她的工资都被赵小凤强行要走了,手里如今还有七分钱,一枚五分的硬币加一枚二分的硬币,真正意义上的口袋里只剩下俩钢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