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曲1999 作者:晓神惊
会呢。”他诚恳地摇着头,“山里风大,阴湿,很冷。我怕你受不住。”
“你们家怎么把祖坟放在那样的地方。”
都不事先看看风水的吗,至少也选个阳面吧。那话吴久生刚想说,一下想起胡达的祖母晚景凄凉,大约是孤苦无依那么走的,没有亲属在身边,怎么会有人上心为她选个良址安葬。一想起这个,他就知道胡达一定又要难受,抿紧了嘴什么话也不说了,就抓着胡达的衣摆,也不松,一副你今天甩不脱我了,我跟你去定了的架势。
于是简单收拾和休息过后,两个人就踩着土路绕到村尾进山了。
胡达没有骗人,这样要命的季节,山里的确冷,尤其是有积水的地方,莫名一脚踩下去,激起一捧软烂的泥糊在脚上,鞋袜能全给潮乎成湿的,再走两步,就像走在冰上,脚趾头连知觉都能没有。
胡达背着吴久生走了一段,他怕青年无聊,便想着法子找些话题,和他说自己小时候的事。说村里养的几只大黑狗,其中一只是狗王,走在路上一眼就能认出来,和方圆十里的狗打架都打了个遍,还从来没有输过。也说起男孩子调皮,听家里的老人回忆当年忍饥挨饿的年代连玉米棒子里的芯子都吃得精光,就自己偷拿玉米棒把外面一层好好的粮食剥掉,芯子扔进大磨子里,磨出来粉下锅里炒,再放进嘴里干嚼,嚼得辣嗓子四处找水喝。还有到小水塘里比赛憋气,赤脚蹲在河岸的浅滩上搬石头,抓石头缝里的小螃蟹,钓小龙虾,找螺丝......
胡达生长在米面粮油都还要凭票供应的年代,他这辈子,连婴儿奶粉都没吃过,更不知道世界上还有那么多专给孩子玩乐用的好东西,他的童年过得十分野生,一张画片,路边的几粒石子都能当做是新奇的稀罕玩意,长到十几岁才看到第一本漫画,才知道鸟山明和七龙珠,可那时他已经过去了会对那些东西感兴趣的年纪,成了个不再愿意简简单单做梦,满脑子只有挣大钱出人头地的叛逆青年。
这世上了解他的人只有祖母,她大概早已经看出胡达身上的躁动和不安分,早在胡达成年离开家乡南下之前,就把胡达叫到身边,塞给他一副自己当年陪嫁用的金镯子和一副银耳环。
那两样东西来自战争年代,是她一生珍藏的爱物,耳环是逃难期间用家里仅剩的一块袁大头融了找银匠打出来的,挺过了一路的山长水远和艰难困苦,现在传给孙子,原是想叫他拿来,送给日后的心上人,当做聘礼,为胡家娶孙媳妇用的。
也许一个安分贤惠的女人能稳住一个毛头小子身上的冲动,让他的一颗心定下来,找到归处,找到家。
可惜老人的用心良苦,年轻气盛的少年人并不能懂得。胡达拿苦笑掩饰着眼神中的懊悔,告诉吴久生说自己当时是多么不懂事,到了深圳以后日子过得吃紧,在自己白手起家做小生意之前为了手头能有一点现钱,随便找了家铺子,把镯子和耳环当掉了。
后来他入狱又出狱,开起了小饭馆,生活稳当下来以后,曾经短暂地想过要不要托找关系,寻到当年的当铺老板,看看还有没有一丝希望能找回祖母留下的遗物。可每当他准备尝试那样去做的时候,内心里又犹豫了。
他明白祖母的心愿。对于老人来说,重要的恐怕并不是一件两件的饰物,而是那个她作为长辈心心念念像要的孙媳妇。那是胡家的后代,是胡家的根,理应一代又一代地传下去,绵延不息。
但胡达没有做到,即便寻回那几样死物,他也是清楚的,自己让祖母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