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永嘉公主身穿雪白狐毛镶边的深紫厚呢绒袄裙,被带到了大宋开国皇帝赵匡胤面前。赵匡胤立刻有所体会,为何次子德昭对于李煜这个小妹一见难忘!儘管永嘉秀气的窄脸轮廓到了底部趋缓成为平下巴,未免稍嫌不够好看,不如典型瓜子脸的削尖下頦或鹅蛋脸的微尖下頷显得弧度优美,况且,永嘉的五官在表情严肃之际,也显不出特有的甜蜜笑容,就并不算多么出色,却有一种高贵的神釆,似乎可望而不可及,亦即公主最该有的样子。刚亡国的公主依然像公主。
同时,永嘉第一眼望见赵匡胤,就明白德昭的大鼻子与暗褐肤色是从何而来了。赵匡胤的宽圆脸盘比德昭的面色更黑,长相也更为粗獷,鬚眉皆很浓密。虽有松垂的眼袋显出了中年跡象,却不减他久经沙场的威风。
在暖炉火旺的御书房内,永嘉依礼跪下来,向战胜国皇帝请安。
赵匡胤叫她平身之后,随即问道:“你可知道,朕为何召见你?”
“永嘉不知。”永嘉不卑不亢答道。
“朕要问你,将近七年前那个春天,你为何拒绝和亲?”赵匡胤闷声问道。他权倾天下,自然对有人曾敢不从命的往事难以释怀。
“当初,家兄已为永嘉解释过了,永嘉在佛祖面前,许了愿终身不嫁。”永嘉搬出了同样的藉口。
“哼!”赵匡胤冷笑道:“你这话只骗得了涉世未深的德昭!终身念佛,一般皆是歷尽沧桑的妇人为之。你娇生惯养,未经世事,怎会突生出家之念?你给朕说实话!不然,小心朕治你欺君之罪!”
永嘉并未被赵匡胤的威严吓到,仅仅使用自己所知该对大宋皇帝表达的特殊敬称,淡然答道:“官家真要知道实情,永嘉就实说,永嘉不愿嫁给未来的皇帝!”
赵匡胤听了,不禁吃了一惊,追问:“朕不明白你的意思。你这话怎么说?”
“据说,二皇子是准太子。未来皇帝必有三宫六院,因此,永嘉不愿意。”永嘉坦白答道。
“三宫六院有何妨?”赵匡胤不解,又问:“当初你若答应了,成为德昭的正妃,将来就是皇后,母仪天下,多少妃嬪都动摇不了你的地位,怕什么?”
“永嘉不在乎地位,只要夫君专一。”永嘉表明心声。
“专一?”赵匡胤甚感意外,摇头说道:“你这想法,未免太不切实际了!虽然,德昭的母亲在世之时,朕尚未登基,又跟她感情很好,就一直没有纳妾,但是在一般情况下,别说是皇室,就连平民,只要家境宽裕,都会有侍妾。你凭什么要求夫君专一?”
“永嘉就是知道,这理想不易达到,才宁愿不嫁。”永嘉声明立场。
“不!”赵匡胤予以否决:“你这丫头大概是被你哥哥宠坏了,太任性,太不懂规矩!朕今天要教你一点规矩!你当年若知道好歹,可当二皇子正妃。偏偏你自己错失良机,如今就只能给德昭做小了。”
“官家!”永嘉连忙恳求道:“永嘉实在不愿与二皇子已有的妻妾共事一夫!请官家恩准永嘉出家,带发修行!”
“大胆!”赵匡胤喝斥道:“朕的旨意,岂容你强辩?你国已亡,须知亡国公主的命运,无非是落到战胜国的王公贵族手上。朕若要纳你入后宫,或把你赏给战功最高的曹将军为妾,你也得听命!朕只是念在自己与曹将军年纪够做你的父亲,不忍心担误你的青春,才决定还是把你给德昭。你若再一次不知好歹,可无法如愿了!别忘了,你已不再是公主!你现在註定了要做小!给德昭做小,其实是你最好的归宿。你还不谢恩!再敢囉嗦,小心你哥哥全家的性命!”
永嘉被赵匡胤教训得怔住了,想想歷史上,亡国公主的命运确实如他所言。形势比人强,总不能因自己抗旨,而害了全家人!再想想,如果真要赢得自由,恐怕只有先进了德昭的府邸,恳求德昭放行,还有可能,而要是进入后宫或落入曹彬之手,那可就逃不掉了!
如此盘算过了,永嘉只好跪下来叩谢道:“是!多谢官家!”
“这还差不多!”赵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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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气平了下来,好声好气说道:“德昭七八年前初见你,就很喜欢,请求朕去提亲。碰了钉子居然不记恨,还会在围城的时候跑去救你!这样痴情的好男人,真是你前世修来!你一定要尽心服侍他才对啊!等过完年,朕就会派轿子抬你进德昭的府邸。你好好准备嫁衣吧!”
“是!”永嘉既然身为俘虏,只有遵命的份。
赵匡胤把永嘉与别的南唐皇室俘虏分开软禁。永嘉见不到家人,格外孤单。
到了大年除夕,赵匡胤开恩,让南唐皇室全家人吃一餐团圆饭。永嘉才终于得以在汴京与家人重逢。
一见面,永嘉就发现,本来偏瘦的六哥又瘦了很多,脸色憔悴。
这一餐团圆饭有赵匡胤御赐的白菜羊肉锅。然而,北方毕竟不如江南物產丰富,大致说来,这整桌菜色变化少,南唐皇室俘虏们都吃不惯。
李煜尤其食不知味,几乎不动筷子。周薇夹菜给他,他才勉强吃一点。
当僕人们撤下剩菜残羹之后,一家人就到另一个厅堂去喝茶了。
这时候,李煜表示得知小妹即将出嫁。他从左手小姆指上取下了一个晶莹剔透的翡翠戒指,黯然说道:“为兄的身为亡国之君,不比从前,现在无法给你办嫁妆,只能给你这个父皇留下来的戒指,作个纪念。”
永嘉听着,不由得热泪盈眶。她努力忍住了眼泪,从六哥手上接过了他的尾戒,套在她自己的右手中指上。
周薇在旁,略带做作忠告道:“你六哥不再是皇上,妹妹也就不再是公主,可不能再任着性子,为所欲为了!嫁到宋室二皇子府中作侧妃,要记得谨言慎行!”
“谨言慎行,也要看碰到怎样的正室!”永嘉讨厌周薇摆出那付嫂子的姿态,就反唇相讥:“倘若碰到心胸狭窄的正室,再谨言慎行,也免不了被欺负!”
“好了!”李煜不等周薇再开口反击永嘉,就介入她们两人的对话,沉声说道:“大年下,一家人要和和气气才对!国已经亡了,家再不和,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这话说得很重。姑嫂两人听了,不禁都沉默了下来。
李煜转脸面对永嘉,温存说道:“六哥会派人去求求大宋皇帝,让六哥送你出嫁。”
“不用了!”永嘉赶紧摇头,悽然说道:“不过是一顶小轿子抬进二皇子府邸后门,有何可送?小妹宁可一个人去。越少人陪着,心中还少难过一点!”
“唉!”李煜听得懂永嘉的想法,喟然叹道:“既然你这么想,六哥就不去送嫁了。都怪六哥保护不了你,害你得要委屈作妾!”
“别这么说了,六哥!”永嘉反过来劝解道:“事已至此,只能庆幸大宋皇帝还算善待俘虏。六哥别想太多,好好保重吧!”
永嘉没有留到守岁的时刻,就告辞了。她回到自己被软禁的住处,一夜无眠。
这是永嘉有生以来,最难熬的一个阴历年。在这个阴历年期间,赵匡胤想要让德昭儘早得到意中人,就决定要在阴历年刚刚过完的正月十六日(西元976年阳历二月十八日),派轿子接永嘉去德昭的府邸。
永嘉换上了翠绿底色绣银花侧妃礼服,坐在梳粧台前,流泪不止。
“公主别伤心了!”荇儿一边为永嘉梳头,一边劝道:“大宋二皇子对公主一往情深,纵有妻妾,也会最疼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