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些儒生们办事或许不行,但绝对的意志坚定,不可动摇,凭这一点,他们也绝对是有本事履行弑君任务的人物,只是他们杀人不是想像李自成那样动刀动枪那么粗鲁,他们靠的是“磨”。
李冼看着庭院里参差错综的僵硬树干,猛然意识到自己来到京城已经有三个多月,这三个多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在这段时间里,他基本上已经和几个跟荀家是世交的同辈人打成一片,有了自己的社交圈子,也算是买入了京城的上流社会,而且对于京城一代和周边也是基本熟识,在荀府内部,李冼不但与他的舅舅建立了深厚感情,就连和下人也迅速打成一片,要说这周边方圆十里的范围之内,还有一个人是他没来得及热络上的,大概就只有他名扬四海的外祖父荀同庆了。
就人与人之间建立关系而言,三个多月的时间不算短暂,按照正常人的想法,就是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三个月也早该以友人相待,更何况是骨血至亲。
但是这样不正常的场景偏偏就在荀府发生了,李冼来了一百多天,和荀同庆刨去问安时候的套词,加起来的话恐怕掰指头就能算出来。
不过,荀同庆心里头也有苦心,以他的身份和社会威望,并没有必要跟着大流一起请命,只要不忘时时在讲学的时候阐述一下自己的鉴定立场就可以了,但这并不表示他的心里就有多轻松,毕竟他的同僚门生还在太和门外头风吹日晒,而皇帝和太后却没有半点儿要表示关心的意思,现在眼见着都已经请命了三个月,就算是前朝大明也没有这个记录。
荀同庆虽是个一辈子读圣贤书的,看不清世界大流,但是国内形势,至少是紫禁城里的政治形势他还是能看得透的,现在情况对哪一方都很明朗,在同治皇帝亲政後的第一次交锋中,洋务派大获全胜而清流则以惨败告终。
之所以还要在太和门外面请皇帝收回成命,并不是指望着扭转败局,而是所有清流派成员都一致认为,输什么也不能输骨气,说什么也要皇帝亲自出面安抚一番才行。
荀同庆一天到晚被这些事情折磨得寝食难安,自然没时间去关心自己刚刚变成孤儿的外孙子,等到他回过神来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对这个晚辈的态度上有失妥当的时候,已经到了初冬光景。跟自己的外孙子道歉是不可能,但不露声色地及时表示一下他作为长辈的关心还是可以的。
由此,虽然晚了三个月,李冼还是在他外祖父荀同庆的书房中听见那个苍老却可以掩饰感情的语调:“来的路上如何?”
李冼自己承认,当荀同庆刚这么问他的时候他一时间并没有反应过来,毕竟他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适应能力很强,而从他的主观上说,他认为自己的根就在京城,因此虽然只有短短的三个月,但李冼已经丝毫没有了外客的感觉,经荀同庆这么一问才恍然醒悟自己原来是个外来户,而荀同庆这句话问的也的确是不合时宜,如果是他刚来的时候听见的,李冼一定会当场感激涕零,祖孙二人上演一场久别重逢的催泪大戏。